看着女儿眼中那不容置疑的自信光芒,听着她条理分明、掷地有声的话语,赵氏眼中的忧虑如同晨雾般被驱散了一些。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眼角却悄然湿润了。她抬手,用粗糙的指腹轻轻拭去锦棠额角不知何时沾上的一点墨迹,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
“好,好,娘的棠棠长大了,懂事了,有本事了!”赵氏的声音带着哽咽,更多的却是骄傲,“娘信你!娘就是……就是想着你才这么大点儿,就要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住陌生的地方,见陌生的人……”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砸在靛蓝色的衣料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你爹……他嘴上硬,前儿还跟你阿爷嘀咕,说是不是该陪你一起去……可又怕坏了规矩,让你被人笑话。你阿爷……唉,他那脾气你也晓得,背地里没少跟沈先生打听县城的客栈好不好,吃食干不干净……”
母亲的话,像一股暖流,细细密密地包裹住锦棠的心。家人的担忧,是如此具体而深沉。她用力回握母亲的手,声音也带上了一丝柔软却坚定的承诺:“娘,女儿都明白。您告诉爹和阿爷,不用担心。女儿到了县城,一定事事小心,不往人多的地方挤,听沈先生和领队的话。考完试,我立刻就往家赶,一刻也不耽搁!等女儿考中了童生,就能进县学读书,那时回家探亲也方便多了。”
“嗯!娘等着!娘和你爹、你阿爷,还有虎子豹子,都等着棠棠的好消息!”赵氏用力点头,眼泪还挂在脸上,笑容却已绽开,带着一种纯粹的、对女儿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期盼。她拿起那件新衣,对着锦棠比划:“来,快试试!肩膀这儿,娘特意放宽了点。你读书写字,肩膀老是端着,太窄了勒着难受。”
锦棠顺从地站起身,脱下外衣。靛蓝色的新衣上身,布料柔软舒适,肩线宽松,肘弯处加厚的衬里妥帖地包裹着关节。那稳重的蓝色衬得她的小脸愈发白皙沉静,竟真有了几分读书人的清雅气度。
“真合身!真好看!”赵氏退后两步,上下打量着,眼中的骄傲几乎要溢出来,之前的愁云惨雾仿佛被这身新衣带来的希望之光彻底驱散,“活脱脱一个小女先生!再配上你爹给你刻的那根带着棠梨花苞的木簪子,就更神气了!看谁还敢小瞧我家棠棠!”
锦棠低头看着身上这件承载着母亲全部心血和期盼的衣裳,感受着那份密密的针脚传递而来的、无声却无比强大的力量,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动和勇气。她拉过母亲的手:“娘,您也试试这鞋?看大小合脚不?走两步试试?”
赵氏连忙把手缩回去,嗔怪道:“试什么试!娘做的鞋,闭着眼睛都知道大小!快脱下来,仔细弄脏了,压皱了!赶考那天,从头到脚都穿新的,精神!”她小心翼翼地帮锦棠脱下新衣,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稀世瓷器。然后,她将那件新衣仔细地抚平每一条褶皱,郑重地叠放整齐。接着,是那双厚实得像小堡垒的千层底布鞋,用一块洗得发白却异常干净的软布仔细包裹好。最后,她打开炕头一个半旧的蓝印花布包袱——包袱皮已经洗得有些褪色,却干干净净。里面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两套洗得发白却浆得挺括的细布里衣,几双同样厚实、袜底同样纳得密实的棉布袜子,一小包沈清和特意开好的、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防风寒药材,甚至还有一小包用干净帕子裹着的、家里炒的香喷喷的南瓜子——那是锦棠平时读书时最爱嚼的零嘴。
昏黄的油灯跳跃着,将母女俩相依的身影温柔地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拉得很长很长。灯芯偶尔发出细微的噼啪声,窗外传来几声悠远的虫鸣。屋内,没有豪言壮语,只有细碎的布料摩擦声和母女间流淌的、无声胜有声的温情。赵氏手中的针线,如同最虔诚的祈愿,一针一线,密密缝补着对女儿远行的千般不舍与万般担忧,也密密缝进了对女儿前程最深切、最朴实的祝福与期盼。那细密得如同星斗的针脚,是母亲无言却最厚重的爱,是游子身上最坚韧的铠甲,将伴随着锦棠,踏上那充满未知却也孕育着无限可能的、通往第一关的征途。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静静地洒在那个蓝印花布包袱上,仿佛也染上了一层温柔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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