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婴儿的啼哭、吮吸和懵懂的观察中悄然滑过。云岫(或者说,她这个名为云岫的小小躯壳)努力适应着全新的、受限的生存状态。每一次被抱起,每一次喂食,每一次更换襁褓,都让她对这个世界多一分认知,也多一分无奈——成年人的灵魂被困在无法自主行动的婴儿身体里,这滋味实在算不上美妙。
好在,包裹着她的,是实实在在的、足以融化冬日寒冰的暖意。
云父云海是个沉默寡言却手脚勤快的汉子,每日天不亮就起身,或去侍弄屋后那几分薄田,或去附近山林砍柴、寻些山货。云母柳氏则包揽了家中所有琐碎:浆洗衣物、打扫庭院、准备三餐、照顾幼女。她的怀抱是云岫最安心的港湾,带着皂角和阳光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奶香(米汤的替代品)。云岫能感受到柳氏动作间的小心翼翼和倾注其中的浓浓爱意,这让她漂泊的灵魂渐渐有了落地的踏实感。
而沈家的存在,更是为这份初来乍到的孤寂感增添了许多亮色。沈母林氏几乎每日都来串门,有时是送些自家做的吃食——几个热乎乎的杂粮馍馍、一碗熬得浓稠的小米粥、几块腌得恰到好处的咸菜疙瘩;有时就是纯粹过来看看“岫丫头”,和柳氏唠唠家常,说说村里的新鲜事。她嗓门洪亮,笑声爽朗,是这略显清冷的农家小院里最活跃的音符。
沈砚,那个叫出第一声“妹妹”的小男孩,则成了云岫婴儿期最忠实的“观察员”和“保护者”。他不再满足于扒着门框偷看,常常被林氏抱到云岫的摇篮边,或者干脆脱了鞋爬上柳氏的炕头,就坐在云岫旁边,安安静静地看她。
“妹妹,睡。”他会小声地、一本正经地对打哈欠的云岫说,仿佛在履行某种重要的职责。
“妹妹,笑!”当云岫无意识地咧开没牙的嘴,他会立刻兴奋地指给林氏或柳氏看,黑葡萄似的眼睛亮得惊人。
“妹妹,不哭!”如果云岫因为饿了或不舒服而哼唧,他会急得小脸皱成一团,笨拙地伸出小手想拍拍她,或者把自己的宝贝小木马(一块磨得光滑的木头)塞到她手里。
云岫无法回应,只能用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偶尔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但这足以让沈砚高兴半天,仿佛得到了莫大的肯定。他这种近乎执着的守护,让云岫冰冷的前世记忆里,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一种纯粹的、不掺杂质的善意和亲近。这个小小的男孩,像冬日里透过窗棂的一束暖阳,实实在在地照进了她新生的生命里。
沈父沈大山是个典型的北方农家汉子,身材壮实,脸上常带着憨厚的笑容。他话不多,但每次来云家,总会顺手做些力气活——劈好够烧几天的柴火,把水缸挑得满满的,或者帮忙修葺一下被风雪吹歪的篱笆。他看向摇篮里的云岫时,眼神里带着庄稼汉特有的朴实和一种看自家人的温和。偶尔,他会用粗糙的手指,极其轻柔地碰碰云岫的小拳头,低声夸一句:“这娃儿,结实。”
两家人的情谊,就在这细碎而温暖的日常中,如同屋后溪流里的冰层,在暖阳下悄然融化、加深。云家是外来户,初来时难免有些生疏和小心翼翼,但沈家毫无保留的热情和帮助,像一剂良药,迅速抚平了那份不安。云海柳氏对沈家的感激溢于言表,沈大山林氏则真心喜欢云家夫妻的勤劳本分,更视聪颖可爱的云岫如珠如宝。
腊月里,一场大雪覆盖了林家村。天地间一片素白,宁静祥和。云岫被裹成了一个厚实的棉球,只露出一双好奇的眼睛。柳氏抱着她,坐在烧得暖烘烘的炕头。林氏带着沈砚也过来了,手里提着一小袋炒得喷香的南瓜子。
“这雪下得好啊,瑞雪兆丰年!”林氏搓着手,哈着白气,一进门就带来了外面的寒气与屋内的笑语。
“可不是,就是冻得慌。”柳氏笑着应和,往炕里挪了挪,给林氏和沈砚腾出地方。
沈砚熟练地爬上炕,脱掉沾了雪的小棉鞋,立刻凑到云岫身边,伸出冻得微红的小手,小心地摸了摸她同样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脚丫,然后满足地笑起来,仿佛确认了妹妹是暖和的。
大人们嗑着瓜子,聊着明年的春耕打算,聊着哪家的猪要出栏了,聊着准备过年的年货。云岫安静地听着,那些关于“种子”、“犁耙”、“猪价”、“新布”的词汇,在她脑中自动翻译成更清晰的图景。她看到柳氏眼中对未来的期盼,也看到林氏爽朗背后持家的精打细算。
沈砚坐在云岫旁边,从口袋里摸出一块被体温捂得温热的、透明的小东西——那是一小块冬天屋檐下结的冰凌,形状有点像一片小小的叶子。他献宝似的举到云岫眼前,小声说:“妹妹,看!亮晶晶!像……像水晶!”
阳光透过糊着厚厚棉纸的窗户,朦朦胧胧地照进来,正好落在那块小小的冰凌上,折射出一点微弱却纯净的光彩。
云岫的视线被那点微光吸引。冰……水晶……玻璃?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脑海中漾开一圈涟漪。前世记忆的碎片闪过——城市里高楼大厦明亮的玻璃窗,实验室里晶莹剔透的玻璃器皿……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农耕时代,玻璃绝对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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