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了摸细犬的头,它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作为回应。我们齐齐应声,手上的动作却更快了。在这片虚假的和平之下,我们与时间赛跑,与未知的危险赛跑。每一件顺着滑梯滑落的物资,都像是一颗铆钉,将我们这个脆弱的、临时凑成的希望,钉得更深了一些。
第二车,第三车……我们的“物资传送带”高效而冷酷地运转着,像一台精准榨取希望的机器。
周楠看似是四人中最清闲的,只需站在原地动动手指,但他的压力却是这座死寂超市里最沉重、最无形的大山。
那块小小的手机屏幕,就是我们的生死簿,上面每一个像素点的跳动都可能宣判我们的死刑。细密的汗珠从他太阳穴渗出,沿着下颌的轮廓滑落,砸在屏幕上,晕开一小片咸湿的轨迹,他胡乱用袖口一抹,眼睛却死死盯着那彩色的世界,连眨眼都成了一种奢侈。
他强迫自己不放过任何一个货架的转角,任何一片阴影的轮廓。无人机传回的画面单调而重复:一排排整齐的货架,像一排排墓碑;一道道深邃的阴影,如同张开的巨口;光洁的地面反射着惨白的光,冰冷得像停尸房的金属台。这平静本身就是一种极致的折磨,因为任何一帧画面的疏忽,任何一秒的走神,都可能意味着我们这支小队的覆灭。他不是在巡视,他是在与整个超市的未知对赌,赌注是我们的命,而他手中的筹码,只有他那双已经酸涩不堪的眼睛。
楼下,东方红成了这台机器最坚实、最沉默的齿轮。他像一块礁石,任由一波波物资的“浪潮”冲刷。每一次充气垫“砰”地停下,他便立刻上前,弯腰,拾起,码放。罐头与瓶装水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被迅速而精准地安置到购物车里,发出叮叮当当的交响乐,那是他谱写的生存之歌。
他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T恤紧紧地黏在皮肤上,勾勒出虽然瘦削但无比结实的肌肉线条。每一次弯腰、起身,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肌肉的酸痛如同无数只蚂蚁在啃噬,但他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缓。
他知道,他多搬一件,我们生存的希望就多一分,撤离时就快一秒。他的世界很简单,就是弯腰,起身,再弯腰,用身体的极限去换取团队的明天。
而我,则和老板娘王梅、细犬组成了一个深入敌后的小队。我们推着购物车,一头扎进食品区的深处。
这里货架林立,如同钢铁丛林,将头顶的灯光切割得支离破碎,制造出更多、更浓的阴影。空气中,灰尘、塑料包装的甜腻和某种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腐败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末日独有的气息。
我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每一次罐头入怀的沉甸甸的满足感,都会被阴影里可能潜藏的恐惧瞬间冲垮。这感觉就像在悬崖边跳舞,脚下是万丈深渊,耳边却奏着激昂的乐章,而我的手,既要抓紧希望的果实,又要握紧防身的匕首。
老板娘王梅此刻完全变了个人,经历了那么多,她像一头精准而警惕的母狼。她的眼睛像探照灯,飞速扫过货架,目标明确——高热量、长保质期。她的后背完全交给了我,那是一种沉甸甸的、不容有失的信任。我能看到她握着货物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不是贪婪,而是深入骨髓的恐惧。她怕的不是自己,而是万一出事,她那五、六岁的女儿怎么办?这个念头像一根毒刺,时刻扎在她的心上。
“小默,那边,儿童奶粉!”她突然压低声音,指向一个偏僻的角落。
我立刻会意,推车过去。就在这时,细犬毫无征兆地停住了脚步,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喉咙里发出极低沉的、几乎听不见的“呜呜”声,那声音仿佛是从胸腔深处直接震动出来的。它的耳朵像雷达一样转向了生鲜区的方向,那里上头的灯管坏了,一片漆黑,只有冰柜压缩机偶尔发出的“咔哒”声,像一颗垂死的心脏在不规律地跳动。
我的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呼吸都停滞了。我立刻挡在老板娘身前,另一只手悄悄摸向了腰间的匕首,冰冷的触感让我稍微镇定。
王梅也察觉到了异样,抓着奶粉罐的手僵在半空,脸色惨白如纸。
是老李!回忆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她脑中炸开——高档小区里,宁静的喷泉水池,老李只是想掬一捧水洗把脸,一条鳞片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油腻绿光的怪异四脚蛇,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窜出,咬在他的右臂上,连带撕裂伤口。那恐怖的、不正常的紫黑色伤口,老李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她和老公花了多大的代价才把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这个超市,有光,有水,看起来比任何地方都安全,但也正因如此,才更可怕!意外,总是在你以为最安全的时候降临!
“怎么了?”周楠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电流的滋滋声让他的声音显得有些失真。
“生鲜区方向,细犬有反应,你的无人机有没看到什么?”我压着嗓子,一字一句地回答,眼睛死死盯着那片纯粹的黑暗。
“没有异常,但是灯灭了,视频里看不清,保持警惕,拿完东西立刻撤!不要停留!”周楠的命令果断而坚决。
周楠的命令如同一剂强心针。我对老板娘使了个眼色,她立刻将几罐奶粉和几袋婴儿辅食扔进车里。我们不再恋战,用最快的速度推着车往回走,购物车一个摇晃的轮子发出刺耳的“吱嘎”声,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响亮。我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片黑暗,细犬的低吼声越来越清晰,仿佛在警告我们,那片黑暗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和我们对峙,只是它还没决定是否要现身。
终于,我们回到了电梯口,将购物车整个倾倒在蓝色充气垫上。当那堆物资再次呼啸着滑向一楼时,我才敢大口喘气,肺部火辣辣地疼。回头看去,那片生鲜区的黑暗依旧,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细犬炸开的毛还没完全平复,喉咙里依然发出威胁性的咕噜声。
我们知道,我们只是侥幸。在这座死寂的城市里,每一次呼吸,都是一场赌博。而我们,刚刚又赌赢了一次,但下一次,好运未必还会站在我们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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