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铁军的手掌在三车间铁门上烙出五个红肿的指印时，沈雪梅的《职业病登记簿》正记录到第47例金属过敏症。患者皮肤上凸起的纹路诡异地复刻着C620车床的传动齿轮，仿佛有看不见的轧辊把人体当作冷轧钢板。来自2023年的免疫学知识在脑内翻涌，却卡在1979年的喉头变成嘶哑的怒吼：停用苏联润滑脂！用红糖水擦洗机床！
赵红英踹开医务室的门，裤脚滴落的运河水泥浆在地面绘出放射性图案。她甩在病床上的麻绳浸满荧绿色黏液，每根纤维都在无风自动，像被无形机床牵引的万向节。运河边的铁蒺藜长胖了三圈，她扯开衣领，锁骨处浮现КБ-84的钢印红斑，那些铁疙瘩会自己分裂！
沈雪梅的镊子突然磁化，粘住患者胸口的金属碎屑。当碎屑在显微镜下显露出六边形晶格时，齐铁军认出这是2023年纳米机器人外壳的基础结构——但此刻它们正以1979年的速度，在红星厂每个毛孔里野蛮增殖。
瓦西里从列宁格勒寄来的明信片躺在技术科桌上，背面拓印的拓扑图纸被秋雨浸出血管状纹路。齐铁军用描图纸覆盖的瞬间，图纸突然卷曲成德累斯顿机械局标志的螺旋，这分明是四十年后3D打印的应力分布图。他猛灌一口浓茶，用俄文版《金属学原理》压住图纸，却见茶渍在图纸上晕染出广西独居石的辐射轨迹。
这是治疗配方。沈雪梅摔门而入，手里试管装着红糖与桐油的混合物。她的白大褂沾着患者皮肤剥落的金属鳞片，在阳光下折射出C620车床的虚影。齐铁军突然夺过试管，将液体泼向明信片——拓扑图纸上的线条遇水重组，竟呈现红星厂三车间的立体解剖图，通风管道里闪烁着未激活的КБ-84钢印。
赵红英的村办厂传来爆炸声。两人冲出门时，看见女工们正用钉耙打捞运河里自我复制的铁蒺藜。齐铁军的胶鞋陷进河岸淤泥，踩碎了几丛金属质感的菌丝，孢子在空气中爆开的瞬间，他分明看见2023年火星土壤样本分析报告的片段。
红星厂礼堂挤满裹着纱布的工人时，齐铁军正指挥女工在车间地面浇筑红糖石膏。沈雪梅的听诊器贴着水泥地，捕捉地底传来的金属脉动——那些渗入土壤的纳米结构正在重组地下水管道。赵红英带人拆下苏联机床的铬镍合金外壳，熔化成薄片压在患者患处，金属过敏的纹路竟奇迹般消退。
这是以毒攻毒。齐铁军盯着熔炉里扭曲的合金，想起2023年癌症靶向治疗原理。他不敢说出抗原抗体反应，只能抓起铁钎在石膏地面刻画应力网格。女工们跟着用绣花针在合金片上凿孔，每个孔洞的排列都暗合明信片上的拓扑密码。
瓦西里的第二封来信在秋分那天送达，信封上的邮戳盖着广西凭祥。沈雪梅用辐射仪扫描信纸，检测到独居石粉末的残留。齐铁军用碘酒蒸显字迹，俄文单词在滤纸上析出时突然自动重组，变成他穿越那天的日期：1979年1月13日。车间外传来金属菌丝撕裂围墙的声响，那些自我增殖的铁蒺藜已长成车床形状。
当第一片合金治疗板奏效时，赵红英在运河淤泥里发现了更可怕的东西——半截潜水钟的观察窗正在菌丝包裹下脉动，表面КБ-84的钢印每三小时增殖一次。沈雪梅的病历本被金属鳞片黏合成精装书，每一页都拓印着不同车床的传动图纸。齐铁军用桐油浸泡的麻绳捆住变异最严重的机床，绳结打法正是2023年他绑扎卫星太阳能板的样式。
红星厂夜班工人看见瓦西里站在运河对岸，手提箱里渗出荧绿色液体。当齐铁军追过石桥时，只捡到张被碾碎的明信片，残片上拓印的齿轮齿数与三车间病患的皮疹完全吻合。赵红英的村办厂传来缝纫机暴走的声响，女工们惊恐地发现，麻绳在缝纫机上自动编织出潜水钟的结构图。
白露那天的晨雾中，沈雪梅将最后一块合金治疗板贴在厂区围墙上。金属菌丝的增殖突然停滞，仿佛有只来自未来的手按下了暂停键。齐铁军知道这只是假象——那些被红糖石膏囚禁的纳米结构，正在地底绘制更庞大的技术蓝图，而1979年的工具箱里，连一把能斩断这种野心的扳手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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