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驱者号”如同一个满载着秘密与伤痛的幽灵,悄然穿越已无阻隔的星际空间,驶向太阳系。舰内的气氛与出发时截然不同,曾经的期待与探索的兴奋,已被一种沉甸甸的、混合着悲悯、震撼与紧迫感的情绪所取代。每一位船员,尤其是那些直接处理过“溯光者”残骸信息的数据分析师和规则工程师,眼中都带着难以抹去的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创伤后应激痕迹。亲眼“目睹”一个文明的覆灭,即使是通过数据碎片,其冲击力也远超任何模拟训练。
李振邦大校站在舰桥,凝视着导航星图上那逐渐放大的、代表太阳系的温暖光点,心中却没有丝毫放松。他知道,他们带回来的不是捷报,而是一份来自宇宙黑暗森林的“病危通知书”和几份沉重如山的“遗产”。真正的挑战,在返航之后才刚刚开始。
当“先驱者号”的信号重新稳定接入圣殿网络时,海量的数据——包括完整的“播种者”信息包、“溯光者”数据墓碑的详尽记录,以及航程中收集到的所有环境与规则扫描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向圣殿的数据中心。其信息总量之大,甚至一度让刚刚完成初步升级的圣殿超算系统出现了短暂的延迟。
威廉姆斯团队早已严阵以待。他们迅速接管了数据洪流,启动了最高级别的信息隔离与分类协议。这些来自不同源头、不同编码方式、甚至不同维度的信息,被分门别类地导入不同的虚拟研究环境,由最专业的团队负责初步梳理、破译和风险评估。
圣殿的中央研究室仿佛变成了一个信息的战场,不同的全息投影区域展示着截然不同的文明印记:
· “播种者”信息区:这里呈现的是体系化的、冷静到近乎无情的宇宙学报告。信息包内容证实并极大拓展了之前的推测。“终焉归寂”被描述为一种宇宙尺度的、周期性发生的“规则热寂”现象,其本质是宇宙底层规则趋向于绝对均匀和惰性的“熵增”在宏观层面的终极体现。“同化”(在播种者术语中称为“规则抹除者”或“潮汐行者”)是其先锋和工具。信息包详细记载了数十种已知“潮汐行者”的形态、行为模式及推测的弱点(大多需要极高的能量或规则操控层级才能利用),以及多种基础及中级的规则防御构型理论,其中一些构型的原理,与火星生态意识自发形成的“生命规则领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但更加系统和完善。
然而,信息包也明确指出了一个残酷的事实:迄今为止,所有已知的、直接对抗“终焉归寂”或其大规模“潮汐”的尝试,均以失败告终。“播种者”联盟自身的崩溃,似乎也与此有关。他们的策略,转向了“火种保存”和“变数培育”。
· “溯光者”数据区:与“播种者”的冷静形成鲜明对比,这里充满了情感的冲击与直观的恐怖。分析团队不得不轮班工作,并接受心理疏导,以抵御那扑面而来的绝望感。但这些第一手的、来自受害者的记录,其价值无可替代。它提供了“潮汐行者”在实战中的具体表现细节:它们如何精准定位文明核心,如何瓦解不同类型的防御,以及被同化过程中个体与集体意识的崩溃轨迹。这些血淋淋的案例,为“播种者”的理论模型提供了最残酷的注脚,也让所有研究人员对敌人的可怕有了刻骨铭心的认识。
· 火星“传承”整合区:这里的工作最为特殊,主要由艾拉和林岚团队主导,威廉姆斯团队提供规则理论支持。生态意识在吸收了超级生态网络的“传承”后,其休眠状态进入了更深层次的“规则重构”阶段。它不再主动传递清晰信息,但其内部规则的演化速度惊人。通过监测其与火星环境交互模式的改变,研究团队发现,它正在自发地实践和优化“传承”中的许多知识——例如,更高效地利用火星的地热和微弱磁场能量,改造土壤和大气成分以构建更稳固的全球性规则循环。这是一种基于生命本能的学习和成长,其路径与人类的理性研究相辅相成, often 能提供意想不到的灵感。
傅承聿穿梭于这几个研究区域之间,沉默地观察,听取着初步汇报。他鬓角的白发似乎又多了几缕,眼神如同深潭,吸纳着海量信息带来的巨大压力。
在初步消化了三大信息源的核心内容后,一场关乎文明未来走向的高层战略会议在圣殿召开。气氛比上一次更加凝重。
威廉姆斯首先发言,语气沉重:“综合现有信息,我们面临的‘终焉归寂’威胁,其规模和层级远超我们之前的任何想象。根据‘播种者’的周期性模型推算,下一次‘潮汐高峰’虽然并非迫在眉睫,但留给我们的时间,以宇宙尺度来看,也绝不算充裕。‘溯光者’的遭遇表明,在高峰来临前,‘潮汐行者’的活跃度会显着增加,清扫潜在的威胁。我们太阳系,很可能已经被标记。”
他顿了顿,展示了一系列基于新数据推演的文明发展路径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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