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升死的那夜,七窍流血却面带微笑。
>所有人都说他是殉情自杀,因为我的婚书被退回了。
>只有我看见了枕下那朵蓝莲花——那是熊墨培育的剧毒。
>他是医馆最温良的学徒,也是方升最信任的兄弟。
>“为什么?”我攥着毒花嘶吼。
>熊墨温柔擦掉我的眼泪:“这样你就能永远记住他了。”
>他精心布置的悬案终于被堂盛揭穿。
>行刑前夜,熊墨在我耳边轻笑:
>“其实方升早知道是我下的毒。”
>“但他宁可死,也不敢揭穿我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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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是帝京最廉价的东西。
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地压在鳞次栉比的屋脊上,压得人喘不过气。冰冷的雨丝无孔不入,钻进麻布丧服的缝隙里,带走身上最后一点微薄的暖意。脚下的青石板路滑腻腻的,不知积了多少年的苔痕和行人匆匆踩过的泥泞。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是湿透的木头在缓慢腐朽的气息,是街角堆积的、来不及清走的垃圾散发的酸馊,还有若有若无、一丝丝飘过来的药渣苦涩的余味。
朱慧麻木地站在方家那扇沉重的黑漆木门前。门楣上,素白的纸灯笼在凄风苦雨中摇摇晃晃,透出的光晕昏黄而惨淡,映着门框两侧垂下的、同样惨白的丧幡。雨水顺着瓦檐淌下来,砸在石阶上,碎裂成更细小的水珠,溅湿了她已经湿透的鞋尖。
门内传出的声音,像钝刀子割在朽木上,嘶哑、断续,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紧的悲怆。那是方升母亲哭嚎到极致后,仅剩的气若游丝。每一次抽噎的间隙,都灌满了令人窒息的绝望。
朱慧的手指蜷缩在湿冷的袖子里,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几乎要抠出血来。她不敢进去。里面躺着的,是方升。那个前几天还红着脸,偷偷往她手里塞了一包新炒栗子的方升;那个说话总是慢半拍,却会在她被人挤到时,毫不犹豫用自己并不宽阔的肩膀挡在她前面的方升。现在,他死了。以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七窍流血,死在了他们本该交换婚书的那个晚上。
而她的婚书,就在那天清晨,被她的父亲,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强硬姿态,退了回去。
“慧儿啊,”一个裹着旧棉袄的老妪凑过来,布满褶皱的脸上满是浑浊的同情,压低了声音,带着浓重的市井气息,“你也别太……唉,方家小子是个痴情的,想不开,钻了牛角尖……可你爹也是为了你好,那裘家……”
“殉情”两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朱慧的耳朵里。周围的窃窃私语,那些混杂着怜悯、猎奇、甚至是隐秘兴奋的议论,嗡嗡地响成一片,在她耳边盘旋不去。他们都在说,方升是受不了被退婚的羞辱,是殉情而死。朱慧的牙齿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腥咸的铁锈味。不,不是这样的!方升不是那样的人!他或许会难过,会消沉,但他绝不会……绝不会选择如此决绝而惨烈的路!
一股冰冷的、近乎蛮横的力量猛地攥住了她的心脏,推着她向前。她几乎是撞开了那扇沉重的黑漆木门,踉跄着冲了进去。
灵堂的阴冷气息瞬间裹住了她,比外面的雨还要刺骨。几盏长明灯在灵案上幽幽地燃着,烛火在穿堂风中不安地跳动,将棺椁巨大的、不祥的黑影投射在惨白的墙壁上,扭曲,晃动。方升的母亲瘫坐在棺木旁的地上,头发散乱,眼神空洞,只是机械地、一下一下地用头磕着冰冷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额上已是一片青紫。方升的父亲则像一截被雷劈焦的枯木,直挺挺地杵在角落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具漆黑的棺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败。
朱慧的目光,越过那悲怆欲绝的母亲,越过那死寂的父亲,死死钉在棺木前方。那里,一个穿着素白麻衣的身影正背对着她,微微弯着腰。他身形颀长,动作带着一种医者特有的、近乎刻板的从容。他正仔细地将一些纸钱投入火盆,火焰腾起,映亮他线条柔和的侧脸,和低垂时显得格外温顺的睫毛。
是熊墨。方升在医馆里最亲近的学徒兄弟。
火焰舔舐着纸钱,发出轻微的噼啪声,跳跃的光映在熊墨素净的衣袍上,也勾勒出他专注而平静的侧影。他似乎完全没有被灵堂里那令人窒息的悲恸所沾染,周身弥漫着一种近乎圣洁的、属于医者的宁静。他细长的手指捻起又一叠纸钱,动作稳定而轻柔,将它们送入跃动的火舌中,看着它们蜷曲、变黑、化为带着火星的灰烬。
朱慧的脚步钉在原地,像生了根。灵堂里那股浓重到令人作呕的香烛纸钱气味,混杂着新漆棺木刺鼻的桐油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极其隐晦的甜腥气,丝丝缕缕钻进她的鼻腔。那气味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带着一种诡异的诱惑力,像冰冷的蛇,悄然缠绕上她的神经。
她忽然记起,就在几天前,方升曾神秘兮兮地拉住她,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少年人藏不住秘密的兴奋。“阿慧,”他压低了声音,像献宝一样,“墨兄他……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真把蓝莲花给养活了!就在他那间不见天日的小药房里!他说花开时,要剪下最漂亮的一朵给你……”方升的脸上泛着羞涩又骄傲的红晕,仿佛那花是他亲手培育出来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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