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夜把自己缩在那破窗的阴影里,跟块长了青苔的石头似的,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压得几不可闻。眼睛却跟钉子一样,死死钉在村口那个摘了兜帽的女子身上。
月灵儿——周围村民那压低的、带着崇敬的称呼,他听得真切。
明心会的圣女。
光这称号,就够让人琢磨的了。在这幽冥宗一手遮天的鬼地方,冒出个什么“明心会”,还敢叫“圣女”,胆子不是一般肥。要么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要么……就是真有点底气。
这月灵儿本人,更是个“异数”。那张脸,那身段,尤其是那双眼睛和周身那层淡淡的光晕,跟周围这灰扑扑、死气沉沉的天地格格不入。她就像是一滴清亮的水珠,掉进了浑浊的油锅里,扎眼得厉害。
但最让苏夜心惊肉跳的,还是胸口古玉那一下清晰的悸动。这玩意儿,除了对另一块碎片和精纯的幽冥死气有反应,还是头一回对一个活人产生这么明确的感应。这圣女身上,要么有类似古玉的东西,要么……她本身的体质,就特殊到了能和古玉共鸣的地步。
“有意思……”苏夜眯起眼,心里那点因为环境压抑而生的烦躁,被一种探究的锐利取代。
只见月灵儿被村民们簇拥着,神情温和,没有丝毫倨傲。她先走向了村里几个看起来最是病弱、被家人搀扶着的老人和孩子。没有华丽的仪式,也没有什么咒语,她只是伸出那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掌心向下,虚虚悬在病人的额前或心口。
她周身那层淡淡的光晕,似乎随着她的心意微微流转,一丝丝肉眼难辨、却让人感觉无比温暖舒适的莹白微光,如同春日化雪的第一缕暖阳,轻柔地渗入那些村民枯槁的身体。
苏夜瞳孔微微一缩。这光芒……不是真气,也不是他所知的任何一种灵力,更偏向于一种精纯到极致的生命本源气息!而且,他注意到,当月灵儿施展这能力时,她自己的脸色会不易察觉地苍白一丝,虽然很快恢复,但显然这并非毫无代价。
被那莹白微光照拂的村民,变化是明显的。急促的喘息平复下来,紧皱的痛苦眉头松开了,浑浊的眼神里似乎也多了一点点微弱的光彩。虽然不可能治愈沉疴旧疾,但那种立竿见影的痛苦缓解和精神抚慰,对这些挣扎在绝望边缘的域民而言,无异于神迹。
“谢圣女恩典……” “圣女慈悲……” 感激的低语和啜泣声在人群中蔓延。这不仅仅是治病,更是一种精神上的慰藉和支撑,是黑暗里透进来的一线微光。
月灵儿轻轻摇头,声音清澈柔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不必谢我。明心之光,本就属于每一个不愿沉沦的灵魂。记住,活下去,才有希望。幽冥宗的暴政,不会永远持续。”
她没有多说煽动的话,但那平和的语气和实实在在的帮助,比任何激昂的演说都更有力量。
苏夜默默看着。这圣女,收拢人心的手段很高明,不是靠空口许诺,而是切切实实地给予最底层民众最需要的东西——减轻痛苦,给予希望。这种根基,往往比武力胁迫更牢固。
接着,月灵儿身边一个看起来像是护卫头领的健壮女子,开始低声向几个靠得近的、神色间对幽冥宗不满更明显的村民询问着什么,偶尔快诉记录。应该是在收集情报,了解附近幽冥宗税点的动向、兵力,或许还有村子面临的困境。
整个过程井然有序,显然不是第一次做。明心会在这片区域的渗透和活动,恐怕比他想象的更深。
就在这时,月灵儿似乎结束了初步的治疗,她抬起头,澄澈的目光再一次,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村子。这一次,她的目光在苏夜藏身的那片破败石屋区域停留了片刻。
苏夜能感觉到,胸口古玉的温热感又清晰了一分。而月灵儿那精致的眉头,也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让她困惑又在意的东西。
她身边的护卫头领注意到她的异样,警惕地低声问:“圣女,怎么了?”
月灵儿轻轻摇头,收回目光,恢复了平静:“没什么,许是错觉。” 但她指尖无意识地捻动了一下木杖上的青铜铃铛,发出两声清脆的叮咚,像是在平复心绪,又像是在……试探什么?
苏夜心中凛然。这圣女,果然能察觉到古玉的异常!只是不确定具体来源,或者无法准确定位。
不能再被动观察了。继续藏在这里,反而可能引起对方更深的怀疑和探查。既然这明心会圣女似乎对幽冥宗是敌对立场,又能感应到古玉特殊,或许……可以尝试接触。当然,必须非常小心。
他迅速评估了一下。直接现身太突兀,容易让人起疑。需要一个更自然的“契机”。
他的目光落在人群外围,一个抱着手臂、脸上带着痛苦之色的年轻村民身上。那人他前两天“行医”时见过,手臂是在试图捕捉灰齿鼠时被岩石划伤,伤口不深,但在这鬼地方,普通的伤口很容易感染、恶化,此刻那人的手臂已经明显红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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