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雅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留下满室浓重的血腥、药味和令人窒息的死寂。
林红缨紧紧抱着楚明昭冰冷颤抖的身体,滚烫的泪水混合着喷溅的血污滚滚而下。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身躯那细微却无法抑制的颤抖,感受到那左胸箭创处因巨大情绪波动而再次加剧的紊乱搏动,更感受到那只虚按在小腹上的左手,此刻正以一种近乎痉挛的力度,死死地、带着一种绝望的保护欲,抠住了腹部的棉袍布料!
“殿下……保重……您千万要保重……”林红缨泣不成声,声音破碎不堪。
楚明昭深陷在青黑色眼窝中的眸子空洞地望着棚顶,布满了蛛网般血丝的瞳孔深处,一片混沌的迷雾中,仿佛有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在疯狂撕扯、搏杀!
一个声音在冰冷地咆哮:孽种!耻辱!百年恨意未消,生死同契是真是假尚未厘清,这腹中之物算是什么?!是沙暴夜那场荒诞呓语的佐证?还是命运再次施加的、更加残酷的嘲弄?打掉它!趁现在!用最烈的药!绝不能让它成为新的枷锁,新的软肋!
另一个声音却在微弱地挣扎:生命……一个在绝境中悄然孕育的生命……是她楚明昭的血脉……是“惊凰”在这世间可能留下的……最后的痕迹……是讲武堂的薪火……是昭武城匾额上那句话的……另一种延续……
巨大的痛苦和抉择如同两座沉重的大山,狠狠碾过她的灵魂!她沾满血污的左手,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力度,按压着小腹!仿佛要将那刚刚被点破的、隐秘的存在彻底扼杀!然而,指尖传来的、那微弱却真实的饱胀感,却像一道无形的锁链,死死捆缚住了她的杀意!
就在这时——
棚屋厚重的布帘被一只沾满沙尘、骨节分明的大手猛地掀开!
萧凛高大的身影如同山岳般出现在门口!青铜面具在门口透入的天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他周身还带着巡视城防归来的寒意和沙尘气息,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标尺,瞬间穿透昏暗的光线,精准地落在榻上!
当看到楚明昭胸前、褥子上那刺目的暗红血污,看到她惨白如纸、布满冷汗和血渍的脸,看到她那只死死按压着小腹、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的左手时——
轰——!!!
一股足以冻结血液的冰冷恐惧,混合着一种被瞬间洞穿真相的惊涛骇浪,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萧凛的心口!他握着门帘的手猛地一紧!坚硬的木质门框在他指腹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怎么回事?!”低沉沙哑的声音透过青铜面具炸响,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和一种撕裂般的暴怒!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钢钉,狠狠楔入这令人窒息的空气!
他一步踏入棚屋,灰褐色的斗篷带起一阵冷风!深不见底的眼眸如同燃烧的寒星,死死锁在楚明昭那只按压小腹的左手上!再猛地抬起,如同实质的刀锋,狠狠刺向林红缨!
林红缨抱着楚明昭,身体因巨大的压力而剧烈颤抖。面对城主那如同实质杀气的目光,她玄铁面甲下的嘴唇哆嗦着,巨大的恐惧和楚明昭那“死”字的命令在她脑中疯狂交战!最终,她猛地低下头,避开萧凛的目光,沾着血污和泪水的脸死死贴着楚明昭冰冷的鬓角,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楚明昭深陷的眼窝缓缓转向门口那道山岳般的身影。涣散的瞳孔在青铜面具上冰冷的反光中,艰难地聚焦。巨大的痛苦、荒谬、恨意与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在她眼中疯狂交织。她沾血的唇极其微弱地翕动着,嘶哑破碎的声音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玉石俱焚的冰冷:
“与你……无关……滚……”
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她残存的气力。
萧凛高大的身影僵立在原地。青铜面具冰冷地对着榻上那道气息奄奄、却如同竖起浑身尖刺的残破身影。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清晰地倒映着她胸前刺目的血污,倒映着她那只死死护住小腹、仿佛在守护着某种惊天秘密的手,更倒映着她眼中那混合着巨大恨意与绝望的冰冷抗拒!
一股混杂着滔天怒意、深入骨髓的剧痛和一种被彻底隔绝在外的、冰寒刺骨的绝望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他沾满沙尘的大手在身侧紧握成拳,指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噼啪声!青铜面具下紧抿的唇线绷成一条冷硬如刀的直线!
棚屋内死寂无声,只有浓重的血腥味无声地弥漫。油灯的火苗在压抑的空气里微弱地跳跃着,将三道僵持的身影拉长、扭曲地投射在粗糙的土墙上。
许久。
萧凛沾满沙尘的拳头极其缓慢地松开。他深不见底的眼眸最后深深地、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刻入灵魂般,看了一眼榻上那只死死护着小腹的手,再缓缓扫过林红缨颤抖的肩背。
他没有再追问一个字。
高大的身影猛地转身,灰褐色的斗篷在昏暗中划出一道沉重而决绝的弧线,带着席卷一切的寒意,大步走出了棚屋。厚重的布帘在他身后猛烈地晃动,隔绝了内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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