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风,裹挟着黑石隘口外新翻泥土的腥气与尚未散尽的焦糊味,刮过镇北军大营连绵的营帐。初春的薄阳吝啬地洒在辕门上高悬的赤底金龙旗上,旗面被风扯得猎猎作响。营寨深处,中军帅帐厚重的毡帘隔绝了料峭寒意,帐内数盆烧得通红的炭火驱散了阴冷,沉水香的气息竭力压制着无处不在的药味。
楚明昭端坐于巨大的北境山川舆图前,肩头玄色貂裘厚重,衬得她愈发单薄。深陷在青黑眼窝中的眸子沉静如水,映着炭火跳跃的红光,专注地审阅着摊开在长案上的兵部行文与各地军报。蚀心虫毒盘踞心脉带来的阴寒虽因山河印的解除而消散,但经年累月的侵蚀与左肩胛下那道深可见骨、反复撕裂的箭伤,已将她身体的根基蛀空。每一次提笔蘸墨,指尖都带着细微却难以抑制的颤抖,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深处钝刀刮过般的隐痛,冷汗无声地浸透里衣,黏在冰凉皮肤上。
“殿下,”林红缨冰冷的声音在帐内响起,她无声地踏前一步,将一叠新到的文书置于案角,“兵部转呈,河西走廊八百里加急。雍亲王所部已过玉门关,击溃小股袭扰的‘玄螭’余孽及依附的沙匪,初战告捷。另…西域都护府旧档,已按您吩咐,着人快马抄送肃州。”
楚明昭批阅的朱笔微微一顿。深潭般的眸光扫过那份来自河西的捷报,墨迹犹新,仿佛还带着关外风沙的粗粝。她沾满冷汗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无名指上那枚暗沉的金属指环触感微凉,“山河同归,死生同契”的微凸篆文清晰地硌着指腹。万里黄沙,刀头舐血,剜印之伤的空茫虽已消弭,但那具身体承受的极限与“阎王笑”跗骨之蛆般的侵蚀…她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担忧,朱笔在文书末端落下“知悉”二字,字迹因指尖的颤抖而略显虚浮。
“河西粮秣转运路线图,工部可有回复?”她嘶哑的声音带着浓重疲惫,每一个字都像砂纸磨过喉咙。
“已核定三条备选,图纸在此。”林红缨将另一卷羊皮纸铺开,上面墨线纵横,标注着水井、绿洲与可能遭遇沙暴的区域。楚明昭的目光落在那些纤细却至关重要的墨线上,指尖沿着其中一条虚划,脑海中冰冷的系统界面虽已沉寂,但无数关于地势、水文、季节风沙的经验与直觉却已刻入骨髓。“此路…七月流沙甚烈。传令河西转运使,五月前,此路粮队务必全部通过最后百里流沙区,逾期改道。”
“是。”林红缨记下,冰冷的目光扫过楚明昭苍白如纸的侧脸,“殿下,该进药了。”
浓黑的药汁盛在粗陶碗中,苦涩的气息瞬间压过了沉水香。楚明昭接过,眼睫未抬,仰头一饮而尽。滚烫的药液灼烧着喉咙,压下翻涌的腥甜,也带来短暂的暖意。她放下碗,指尖拂过无名指上的暗金指环,冰凉的金属已被药碗的余温熨帖得微暖。
“讲武堂…北境驻防名录,呈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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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女子讲武堂的烙印,正以燎原之势,深深镌刻进大胤北境雄浑苍凉的筋骨血脉之中。
镇北军左翼前锋营驻地,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抽打着营旗。破晓时分,尖锐的哨音撕裂沉寂。营门轰然洞开,一队队甲士沉默涌出,迅速列成森严战阵。队列前方,一面崭新的靛青色营旗迎风展开,旗上未绣张牙舞爪的猛兽图腾,唯有一柄简洁凌厉的银色长剑,剑穗飞扬,下方一行小字:西山砺锋·丁酉科。
掌旗官身姿挺拔如标枪,玄铁重甲包裹着年轻却沉凝的身躯,兜鍪下露出的下颌线条清晰,正是苏妙。她身后,数百名同样来自西山讲武堂的女兵,身披制式鳞甲,背负强弩,腰悬战刀。头盔下,一张张年轻的脸庞不再刻意用泥灰掩饰轮廓,晨光中,眉宇间的锐气与属于女子的清秀线条奇异地交融,眼神却比北地的冻土更加坚硬。
“奉镇北军帅府令!”苏妙的声音清越,穿透寒风,“前锋营丙字哨,即日起,由我西山营轮值驻防黑石隘口东翼哨塔及外围三十里游弋!接防——!”
对面,即将换下的老兵队列中,一阵压抑的骚动如涟漪荡开。前排一个满脸络腮胡、眼角带着刀疤的队正,抱着胳膊,鼻腔里发出一声几乎不可闻的嗤笑,眼神扫过苏妙和她身后那些女兵纤细却挺直的腰身,满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怀疑。他身后的老兵们,目光也如同带着钩子,在女兵们的甲胄缝隙间巡弋。
“苏校尉,”络腮胡队正拖着腔调上前一步,粗糙的手指点了点苏妙身后一名身形相对娇小的女兵背上的强弩,“这玩意儿,拉得开满弦吗?别到时候见了西戎游骑的狼头旗,手一软,弩箭掉下来砸了自己脚面!哈哈!”粗粝的笑声带着煽动性,引得他身后几个老兵也跟着哄笑起来。
被点名的女兵小荷,脸色瞬间涨红,手指紧紧攥住了弩臂,指节发白,却倔强地挺直脊背,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苏妙眼底寒光一闪,面上却不动声色。她抬手,止住了身后女兵们瞬间升腾的怒意。目光如冰锥般钉在那络腮胡队正脸上,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一个老兵耳中:“王队正,军令如山,轮值交接,无关闲话。若对我西山营战力存疑…”她顿了顿,冰冷的目光扫过辕门旁插着的、代表前锋营最高荣誉的赤金豹尾旗,“按军中旧例,夺旗为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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