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殿前,死寂无声。
风卷起琉璃地面上微不可察的灰烬尘埃,打着旋,又无声落下。这片被“凰焰焚城”焚尽一切后形成的焦黑镜面,冰冷地倒映着铅灰的天穹,如同地狱之眼。空气里没有硝烟,没有血腥,只有一种皮肉、金属与砖石在极致高温下瞬间熔融又冷凝后留下的、深入骨髓的焦糊味与金属腥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肺腑之上。
谢云琅双膝重重砸在坚硬滚烫的琉璃地面上,发出沉闷的钝响。他布满厚茧、沾染血污与燎泡的双手,徒劳地在萧凛“消失”的那片光滑暗红的地面上疯狂扒拉、抓挠。指甲在堪比精钢的琉璃表面上刮擦出刺耳的“滋啦”声,留下道道带血的浅痕。
“殿下…殿下——!” 他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嘶吼,声音被巨大的悲恸与不敢置信撕扯得不成调子。指尖触到的,只有坚硬、冰冷,以及那几块粘连着些许焦黑皮肉、呈现出诡异暗红琉璃光泽的碎裂胸骨,还有那枚静静躺在碎骨旁的、鸽卵大小的赤红玛瑙北斗。
“尸骨……无存……” 司礼监掌印曹化淳瘫坐在殿门门槛上,苍老浑浊的眼睛空洞地望着那片空茫,失魂落魄地喃喃重复着。白日里宫变的惊悸尚未散去,方才那毁天灭地的金红火焰与此刻这焚尽一切后的绝对虚无,彻底碾碎了他一生宦海沉浮积累的所有见识与定力。他看向依旧昏迷在琉璃地面上的楚明昭,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是对那恐怖力量的敬畏,更是对眼前这具单薄身体里蕴藏着何等毁灭意志的深深恐惧。
林红缨单膝跪在楚明昭身侧,冰冷锐利的眼眸死死盯住地上那枚赤红玛瑙北斗。她伸出手,指尖在触及玛瑙冰冷光滑表面的刹那,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这枚镶嵌在“孤星”弯刀刀柄上的信物,曾无数次在生死一线间随着主人的手腕翻飞,折射出致命的寒芒。如今,刀主已化为飞灰,唯余此物。她沉默地将玛瑙紧紧攥入手心,那冰冷的触感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深处都泛起尖锐的痛楚。她抬头,目光扫过这片死寂的炼狱,最终落在楚明昭苍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上,一丝从未有过的茫然与彻骨寒意,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浮现在她眼底。
几名侯府亲卫和侥幸存活的太医,战战兢兢地围拢过来,试图将楚明昭从那片散发着恐怖余温的琉璃地面移开。他们的动作带着朝圣般的敬畏与深入骨髓的恐惧,仿佛触碰的并非一具重伤濒死的身躯,而是一尊刚刚降下神罚、随时可能再次苏醒的毁灭神只。
“轻…轻点!小心!” 谢云琅猛地回神,扑过来厉声低喝,布满血丝的虎目死死盯着太医们颤抖的手。
楚明昭被小心翼翼地抬上临时拆下的门板。玄色大氅滑落,露出她裹在素白中衣下的单薄身躯。蚀心虫毒带来的阴寒与本源枯竭的虚弱,让她像一尊被打碎后又勉强拼凑起来的薄胎瓷器。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深陷的眼窝周围是浓重的青黑色,唇瓣干裂,毫无血色,只有唇角蜿蜒而下、尚未干涸的那抹暗红血痕,触目惊心。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着深入骨髓的剧痛,让她即使在深度昏迷中,眉宇间也凝结着化不开的痛苦褶皱,纤长的睫毛上凝结着细小的水珠,不知是汗,还是泪。
“脉象…脉象如游丝悬空,气若浮萍…” 须发皆白的老太医枯瘦的手指搭在楚明昭冰冷的手腕上,眉头紧锁得能夹死苍蝇,声音带着巨大的惶恐,“蚀心虫毒已侵入心脉,本源枯竭如涸泽…这…这非人力药石所能及啊!全赖…全赖一股…一股不可思议的意志在强行维系…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随时……”
他不敢再说下去,额头上冷汗涔涔。那股强行维系的力量是什么,在场所有目睹过那金红火焰炼狱的人,都心知肚明。那是焚尽八荒的毁灭之后,残存下来的、更令人心悸的不甘与执念。
谢云琅脸色铁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救!倾尽天下之力也要救!用最好的药!吊住这口气!侯爷若有不测…老子拆了你们的骨头!”
太医们噤若寒蝉,手忙脚乱地施针灌药。金针刺穴,顶尖的续命丹丸被撬开牙关,用参汤强行灌入。然而,那微弱的气息依旧如游丝,随时可能断绝。蚀心虫毒的阴寒之力如同跗骨之蛆,在楚明昭残破的经脉中疯狂肆虐,每一次药力试图激发生机,都如同在滚油中投入冰水,激起更剧烈的本源反噬。
楚明昭的意识,沉沦在无边的永夜寒渊。
冰冷,死寂,永恒的黑暗。蚀心虫毒带来的阴寒剧痛仿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灵魂被彻底抽空、剥离、碾碎后的绝对虚无。比前世沉入冰冷河底更甚万倍。那时尚有刺骨的河水、窒息的痛苦,尚有对命运不公的滔天恨意支撑着她。而此刻,什么都没有。
唯有左锁骨下方,那个与萧凛同源共生的“阴符虎符胎记”所在之处,传来一种无法形容的空洞剧痛。仿佛那里被生生剜去了一大块,留下一个贯穿灵魂的、冰冷刺骨的黑洞。链接断裂的余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着那片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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