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侯爷？”崔明远脸上的倨傲瞬间僵住，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被强装的镇定取代，“侯爷重伤在身，不在府中静养，来此作甚？兵部奉旨整编讲武堂，乃是朝廷法度！还请侯爷……”
“朝廷法度？”楚明昭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生锈的铁器，却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冰冷嘲讽，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敢问崔侍郎，朝廷哪条法度，规定巾帼讲武堂的学员，必须充作禁军杂役营女兵？是《大胤军制》？还是崔侍郎你——口含天宪，代天立法？！”
她的质问如同惊雷，狠狠砸在崔明远头上！他脸色瞬间涨成猪肝色，嘴唇哆嗦着：“这……这是整编需要！兵部统筹……”
“需要？”楚明昭猛地打断他，布满血丝的眼眸扫过那些被围堵在门口、脸上带着屈辱泪痕却依旧挺直脊梁的女学员，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喉咙的血腥气和无与伦比的悲怆：“她们！是巾帼讲武堂的学员！是经过层层选拔、寒窗苦读、演武场上挥汗如雨、立志报国的国之未来！不是任人搓圆捏扁的泥人！更不是你崔明远可以随意作践的奴婢！”
她的目光如同燃烧的冰锥，死死钉在崔明远脸上，一字一顿，清晰地宣告：
“今日，本侯在此。要带走她们，可以。”
“踏着本侯的尸体过去！”
“侯爷——！”王铁柱和林红缨等人失声惊呼，眼中瞬间涌上热泪！
巨大的震撼如同无形的冲击波席卷了整个校场！所有的目光都凝固在那道扶着车门、摇摇欲坠却仿佛能擎天的单薄身影上！昭武女侯！以命相搏！只为护住她麾下的女子！
崔明远脸上的肥肉剧烈地抽搐起来。他骑虎难下！楚明昭的身份摆在那里，昭武女侯，爵同亲王！她若真死在这里，皇帝第一个饶不了他！但若就此退缩，兵部的脸面，皇帝的旨意……他如何交代？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
一阵低沉、整齐、带着金戈铁马凛冽气势的马蹄声，如同密集的鼓点，猛地从官道方向传来！迅速由远及近！
只见一队约百人的玄甲骑兵，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狂飙而至！当先一骑，通体漆黑如墨的神骏战马，马背上端坐一人——
玄甲重胄，肩吞睚眦！猩红的织锦斗篷在疾驰中如同燃烧的烈焰！兜鍪之下，一张俊美无俦却苍白如雪的脸庞，在灼热的日光下更显棱角分明，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古井，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唯有紧抿的薄唇透着一丝令人心悸的冷硬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
雍王萧凛！
轰——！！！
巨大的惊骇瞬间席卷了整个校场！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难以置信地看着那道端坐马背、如同战神归来的身影！他不是重伤垂危、昏迷不醒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萧凛策马来到场中，墨麒麟稳稳停下。他并未下马，冰冷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缓缓扫过剑拔弩张的双方，最终落在了崔明远那张因惊骇而失色的胖脸上。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穿透力和不容置疑的威压，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空气中：
“崔侍郎，好大的威风。”
四个字，如同冰锥刺骨。
崔明远浑身一颤，肥胖的身体几乎要从马背上滑落下来，连忙滚鞍下马，扑倒在地，声音带着巨大的恐惧和颤抖：“王……王爷！下官……下官奉旨……”
“奉旨？”萧凛微微侧头，兜鍪下的视线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崔明远，“陛下的旨意，是整编讲武堂，为禁军补充新锐。旨意上，可曾写明‘杂役营’三字？可曾让你崔明远，在此耀武扬威，逼反功臣旧部？！”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威压和冰冷的杀伐之气！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压在崔明远身上！
“下官……下官……”崔明远吓得魂飞魄散，冷汗如同瀑布般瞬间浸透了绯色官袍，趴在地上抖如筛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凛不再看他，冰冷的目光转向那些被围堵的讲武堂学员和挡在前方的王铁柱等人。当他的目光掠过林红缨等女学员脸上未干的泪痕和倔强的眼神时，深邃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波澜一闪而逝。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马车门边，那个脸色苍白如纸、仿佛随时会倒下、却依旧挺直脊梁、用燃烧生命般的目光死死护住身后之人的身影上。
楚明昭。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楚明昭的心跳骤然停止！巨大的震惊和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瞬间淹没了她！凛哥哥……他醒了？！他真的醒了？！他能下床了？！他……是来帮她的？为什么？他记得多少？
无数疑问如同惊涛骇浪在她胸中翻涌！蚀心虫毒的剧痛似乎都暂时麻痹了。她看着他那张依旧苍白却异常冷硬的侧脸，看着他玄甲上似乎还残留着药味的猩红斗篷，看着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冰寒……那声在生死边缘的“明昭等我”，与眼前这冰冷威严的雍王，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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