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铅块压在谢云琅心头。他奉命“彻查”,却比任何人都清楚,楚明昭的真实身份一旦被彻底揭开,等待她的将是万劫不复!而他……这个手持利刃的“调查者”,该如何自处?是挥刀斩向效忠的主君?还是……拼却性命,为她掩盖?
“大人,这是承平元年至三年的宗室玉牒副本。”老主事费力地从一个积满灰尘的架子上搬下一个沉重的紫檀木匣,放在旁边一张同样布满灰尘的长条案几上,打开铜锁。匣内是厚厚一叠颜色暗黄、边缘磨损的册页。“还有这些,”他又指向旁边几个稍小的匣子,“是同期兵部报备的、关于前朝归顺人员的安置名册,以及户部黄册的誊录副本。您……慢慢查。”老主事说完,便提着灯笼退到角落的阴影里,如同融入了背景。
谢云琅挥了挥手,两名属吏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开始翻阅那些散发着浓烈陈腐气息的册页。纸张脆弱,翻动时发出细微的碎裂声。灰尘在昏暗的光线下飞舞,带着岁月的颗粒感。
时间在无声的翻阅中缓慢流逝。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偶尔的咳嗽声、以及窗外淅沥的雨声,构成这幽闭空间唯一的背景音。谢云琅没有亲自动手,他只是负手而立,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缓缓扫过那些被翻阅过的名册,扫过属吏们专注而谨慎的脸庞。他的指尖在宽大的袍袖内,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块冰冷坚硬的令牌——那是楚明昭给他的,可以调动“蛛网”核心力量的密令。令牌的边缘硌着他的指腹,带来一丝尖锐的清醒。
“大人,”一名属吏停下翻动,指着手中一册泛黄的兵部归顺名录,“这里……承平元年冬,记录有一批前朝禁卫军归顺,共计一百三十七人,由一位名叫‘萧远山’的将领统领,安置于京畿卫戍营。但……名册中并无详细人名,只记了总数和统领姓名。”
萧远山!
这个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谢云琅的神经上!澄心斋书房那卷泣血的绝笔书!古墓寒棺中那沉甸甸的真相!那个背负了百年血债与骂名的“玄甲”!楚明昭的先祖!杨廷安血书“楚氏必反”最直接的“铁证”源头!
谢云琅的心猛地一沉!他快步上前,接过那册名录。泛黄的纸张上,“萧远山”三个字力透纸背,旁边标注着“前朝禁卫军校尉,率部一百三十七人归顺”。数字!又是这个如同诅咒般的数字!楚氏皇族凤凰岭一百三十七口!萧远山归顺时带来的一百三十七名旧部!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是巧合?还是……有人早已在百年前就埋下了今日的引线?他强压下翻涌的心绪,沉声道:“继续查!查这批归顺人员的后续!查他们的生死、去向、后人!一个都不许漏!”
“是!”
翻阅继续进行,气氛更加凝重。灰尘的气息混合着一种无形的紧张,令人窒息。谢云琅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些翻动的册页上,如同在寻找着什么,又如同在恐惧着什么。
突然!
另一名属吏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惊疑:“咦?”
谢云琅如同被惊动的猎豹,目光瞬间扫去:“发现什么?”
那属吏指着手中一本更厚、边缘磨损得更厉害的户部黄册誊录副本,翻到其中一页,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大人,您看这里……承平二年春,户部登记,京畿卫戍营一位名叫‘萧远山’的六品昭信校尉,上报其家中……收留了一名远房‘表侄女’。登记的名字……叫‘楚明’。”他顿了顿,指着那名字旁边的备注小字,“备注里写着……‘襁褓失怙,父母双亡,于承平元年冬由萧校尉自北地带回抚养’。”
楚明!
承平元年冬!襁褓失怙!父母双亡!萧远山自北地带回抚养!
所有的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被一条无形的线瞬间串联起来!
轰——!!!
巨大的冲击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谢云琅的心口!他猛地抢过那本厚重的黄册!昏暗的灯光下,那“楚明”二字,以及旁边那行力透纸背的备注小字,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瞳孔!承平元年冬!正是凤凰岭血案发生的时间!襁褓失怙……楚氏遗孤!
这……这就是皇帝要的“真相”!这就是足以将楚明昭打入万劫不复的铁证!萧远山收养的“表侄女”楚明,与凤凰岭幸存的楚氏遗孤!时间、地点、人物关系……严丝合缝!再加上杨廷安以命为引的血书“楚氏必反”……
“嘶——”旁边的老主事也凑了过来,浑浊的老眼看到那“楚明”二字和备注时,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仿佛那名字带着致命的瘟疫!
谢云琅死死攥着那本冰冷的黄册,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册页的边缘硌着他的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他抬起头,目光穿过幽暗的档案架,望向宗人府大门外那一片灰蒙蒙的雨幕,仿佛能穿透这厚重的宫墙,看到讲武堂后院那个单薄而沉静的身影。
找到了。
他找到了皇帝想要的“真相”。
可这真相……却是一把足以斩断一切、将所有人拖入深渊的……双刃毒剑!
他该如何做?
是将这本足以致命的黄册誊录副本,连同那“蛛丝马迹”,作为“铁证”呈送御前,完成皇帝赋予的“彻查”使命?
还是……拼却身家性命,将这刚刚浮出水面的“楚明”,连同这条致命的线索,彻底……湮灭在这片埋葬了无数秘密的故纸堆里?
忠诚与背叛,皇命与私情,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死死缠绕住谢云琅的心脏,疯狂撕咬!他站在昏暗的故纸堆中,如同站在了命运的十字路口,身后是无底的深渊,前方是燃烧的刀山。窗外,神都的雨,下得更急了。冰冷的雨点敲打着琉璃窗棂,发出单调而急促的声响,如同催命的鼓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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