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的冬阳吝啬地探出云层,在澄心斋书房的窗棂上投下几道斜长的、近乎虚幻的光斑,却丝毫驱不散室内凝滞如铅的沉重。空气里浓烈的草药苦涩、陈旧墨香、沉水冷冽,此刻被一股新鲜而浓重的血腥气彻底撕裂,如同无形的绳索勒紧人的咽喉。
楚明昭僵立在原地,瞳孔深处映着萧凛胸前玄色衣料上那团迅速洇开、刺目惊心的暗红,如同雪地里骤然绽开的妖异之花。指尖残留着他温热血迹的粘腻触感,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烫进她的灵魂深处。暗格中那密密麻麻、刻着冰冷“射偏”字样的箭矢,在她混乱的视野里扭曲、旋转,每一支都化作烧红的钢针,反复刺扎着她摇摇欲坠的自尊与理智。
“你……” 一个字,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从她紧咬的牙关中挤出,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和被彻底剥光的羞愤,却又被那刺目的血色堵得无法继续。她猛地收回沾血的左手,仿佛那是什么致命的秽物,紧紧攥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更深的红痕,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灭顶的荒谬与冰冷。
萧凛高大的身躯重重撞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边缘,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案上的砚台、笔山、堆积的卷宗被震得跳起又落下,狼藉一片。他死死咬着下唇,齿间渗出的血丝与额角滚落的冷汗混在一起,沿着绷紧如刀削的下颌线蜿蜒而下。左手死死按在胸口被楚明昭抓伤的位置,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惨白泛青,玄色的亲王常服下,那团暗红还在缓慢地、固执地扩大。每一次压抑的喘息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如同破旧的风箱在濒死的边缘挣扎。他低垂着头,浓密如鸦羽的长睫剧烈地颤抖着,遮住了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唯有剧烈起伏的肩背和微微佝偻的姿态,无声地诉说着此刻承受的巨大痛楚。
书房内死寂得可怕。青铜雁鱼灯的火苗不安地跳跃着,将两人对峙的身影投在身后高耸的书架上,拉长、扭曲,如同深渊里纠缠的鬼魅。那百余支冰冷的箭矢在昏黄的光线下静默,刻痕清晰,仿佛无数双沉默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这场由它们引发的、血淋淋的崩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萧凛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他脸色灰败如金纸,唇上毫无血色,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在触及楚明昭那双燃烧着惊怒、羞辱与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慌的眼眸时,翻涌的痛苦被一种近乎尘埃落定的平静强行压下。那平静之下,是更深沉的疲惫,是跨越了血海与误解的孤寂。
“137支……”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被碾碎的肺腑中艰难挤出,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令人心碎的沉重,清晰地穿透令人窒息的死寂。
楚明昭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这个数字,如同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她的防御。黑风峪风雪中,为救那个蜷缩在母亲尸体旁的孩子,她明知会暴露位置,仍咬牙射向扑来的西戎骑兵队长,箭矢擦着对方的铁盔飞过,换来的是自己肩胛被流矢穿透的剧痛……落鹰峡地宫入口,面对两侧石壁后埋伏的夜枭弩手,她对着空处射出的那支鸣镝,只为吸引火力,给王铁柱他们争取一线冲入地宫的时间……固安堡那个暴雨如注的深夜,赵冲的小队被围在残破的瓮城,她隔着雨幕射向敌军后方火把的那一箭,偏离了目标,却成功引开了部分追兵……还有断魂崖古墓外,右臂蚀心虫毒疯狂噬咬,麻木蔓延至指尖,她用尽最后一丝意志力,左手搭弓射出引开守卫的那一箭,箭矢软绵无力地钉在了石缝里……
这些被她深埋心底、视为战场无奈或耻辱的“射偏”,这些连她自己都未必能清晰记全的瞬间……竟被他如此精确地记录、收集?!
荒谬!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彻底洞穿、无处遁形的冰冷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浇遍全身!她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眸如同燃烧的赤金鬼火,死死地、一寸寸地钉在萧凛脸上,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扭曲:“萧凛!你……你竟敢如此窥伺?!将这些……这些……” 后面的话被巨大的羞辱感彻底堵住,化作一声破碎的哽咽。她感觉自己是戏台上被剥光了供人审视的小丑,所有的挣扎、血泪、在生死边缘的抉择,在他眼中,都成了被标注、被评判、甚至可能被嘲弄的标本!
“收集这些‘耻辱’?!” 萧凛猛地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误解激起的、近乎凄厉的尖锐!他撑着书案边缘的手臂因用力而剧烈颤抖,身体因剧痛和激动而再次弓起,一阵压抑不住的呛咳再次爆发出来,撕心裂肺!
“咳咳……咳咳咳……!” 他猛地侧过身,背对着楚明昭,左手死死捂住嘴,肩膀剧烈地耸动。沉闷的咳嗽声在死寂的书房里回荡,带着令人心惊的、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碎的力量。指缝间,刺目的暗红再次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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