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压下!帐内所有文臣武将,在这突如其来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恐怖仇恨面前,无不骇然变色,噤若寒蝉!连御座之上的帝王,眼中也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悸!
萧凛终于抬起了头。
当他的目光迎上楚明昭那双燃烧着毁灭赤焰的眼眸时,楚明昭清晰地看到——他冰封般的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那是一种……被最深重的命运枷锁彻底禁锢的、无法挣脱的……极致痛苦!
他的脸色在瞬间褪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变得如同金纸般惨白。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翻涌的惊涛骇浪再也无法压制,如同沸腾的岩浆被强行压入冰层之下,疯狂地冲撞、撕扯!那里面没有辩解,没有震惊,只有一种……早已洞悉结局却无力改变的、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悲凉!
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沉重到极致的叹息。那攥紧了蟒纹衣摆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痉挛着,手背上青筋暴起,如同扭曲的蚯蚓。
“血诏在此!铁证如山!萧凛!你还有何话说?!” 楚明昭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冰河炸裂,带着撕裂一切的凄厉与质问,狠狠砸向萧凛!她甚至猛地向前踏了一步,玄狐大氅在身后带起一道决绝的弧线,浓烈的恨意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萧凛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左肩的伤口在巨大的情绪冲击下,剧痛如同毒蛇噬咬,更多的冷汗从他额角渗出,沿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被无形巨山压迫的滞涩感。
他不再看楚明昭那双足以将他焚烧殆尽的赤金眼眸,而是将目光缓缓转向御座,转向地上那卷展开的、如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冰蚕血凰锦血诏。他的目光在那泣血的凤凰、那暗红的字迹、那触目惊心的指印上停留了许久。
终于,他那冰冷低沉、毫无波澜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被砂纸打磨过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的冰碴,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皇帐:
“陛下。”
他微微躬身,动作标准而疏离。
“先祖萧远山……其名……确在族谱承平卷宗之中。”
“至于……” 他的声音顿了顿,仿佛有千钧重物压在喉间,“至于格日勒图所言……及此血诏所载……臣……”
他再次停顿,极其艰难地吸了一口气,那微弱的吸气声在死寂的帐内清晰可闻。他重新抬起眼,目光终于再次落回楚明昭身上。这一次,那深潭般的眼眸中,所有翻涌的痛苦、悲凉都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洞穿生死、斩断一切的……彻骨冰寒。
“臣……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
四个字,如同四柄淬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楚明昭心中最后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巨大的愤怒和一种被彻底宣判的冰冷绝望瞬间攫住了她!所有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冲上头顶!右臂蚀心虫毒的剧痛、小腹的坠痛、胎记的灼烧、识海凰焰的咆哮……所有身体的痛苦都在这一刻被这滔天的恨意彻底点燃、淹没!
“好!好一个无话可说!” 楚明昭猛地爆发出一阵凄厉到极致的冷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刻骨的恨意,如同孤狼在月下泣血!她死死盯着萧凛,眼中赤金色的火焰疯狂燃烧,几乎要夺眶而出!
“百年血债!一百三十七条性命!焚尸灭迹!萧凛……你们萧家……欠我楚家的……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最后一个字落下,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她猛地转身,玄狐大氅带起一道冰冷的旋风,决绝地、踉跄地朝着帐外冲去!再在这里多待一刻,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用手中的刀,将眼前这个男人千刀万剐!
“明昭!” 谢云琅焦急的声音响起,他下意识地想要上前阻拦。
“让她走。” 萧凛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冻结了谢云琅的脚步。他的目光依旧追随着楚明昭踉跄而决绝的背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厚重的帐帘之后。那眼神深处,翻涌的冰层之下,一丝极其隐晦的、被强行压制的痛楚,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泛开微不可查的涟漪。
帐内死寂得如同坟墓。只有格日勒图趴在地上,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喘息,脸上带着一种扭曲的、报复得逞般的诡异笑容。
萧凛缓缓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御座,深深一揖:“陛下,人犯格日勒图,所供之事涉及臣先祖,无论真假,臣……皆需避嫌。此案……请陛下圣裁。臣……告退。”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被彻底抽空的疲惫。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拖着那明显比来时更加沉重僵滞的步伐,一步一步,踏着碎裂的白玉碗残片和溅落的参汤,走向帐外。
帐帘掀开,外面是更加狂暴的风雪。
就在他即将踏入那片冰冷混沌的瞬间,楚明昭那凄厉决绝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带着百年的血泪诅咒,再次穿透风雪,狠狠砸在他的耳膜上、心尖上——
“萧凛!从今日起!你我之间——”
“唯余血债!不死不休!!!”
风雪灌入帐内,吹得灯火疯狂摇曳。
萧凛的脚步,在帐帘落下的最后一瞬,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背对着所有人,无人能看清他此刻脸上的表情。只有那只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指缝间,一滴殷红的血珠,悄然渗出,滴落在他玄色的亲王常服下摆上,迅速洇开一小团暗色的印记,如同心口无声泣出的血泪。
他不再停留,高大的玄色身影,如同负伤的孤狼,带着一身无法洗刷的血腥与宿命的沉重,彻底融入了帐外无边无际、咆哮翻涌的风雪之中。
皇帐内,只留下那卷在昏黄灯火下静静燃烧着地狱之火的冰蚕血凰锦血诏,和帝王眼中深不见底的、翻涌着惊涛骇浪的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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