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挣扎着穿透滨海市上空厚重的云层,在沿海小路上投下斑驳而乏力的光点。这条通往养蚝场的道路尽头,远离了主路的车流与人声,只剩下海风永无止境的呼啸与海浪拍岸的沉闷回响。这里唯一的人工建筑,是一栋孤零零的、外墙被海盐和湿气侵蚀得大面积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砖体的自建二层小楼。楼主是一位姓陈的退休老航海信号员,保持着职业带来的严谨与未雨绸缪的习惯,在自家房屋外墙最高、视野最好的位置,安装了一个高清晰度的、带红外夜视功能的监控摄像头。这个摄像头原本是为了观察变幻莫测的海面天气、记录潮位异常,兼带防范海边偶发的小偷小摸,其精心调整的视角,恰好覆盖了一段之前警方大规模排查时未曾注意到的、约百米长的沿海小路关键延伸段。
陆凯和赵鹏站在老陈信号员略显杂乱却收拾得井井有条的院子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鱼腥味和旧书籍的气息。老陈正熟练地操作着一台有些年头的台式电脑,主机发出轻微的嗡鸣,屏幕上正在调取庞大的历史监控记录数据库。存储的视频文件因为编码格式相对老旧,播放时偶尔会出现轻微的跳帧和色块,但整体画质出乎意料地清晰稳定,甚至能清晰地分辨出夜间被海风吹动的灌木枝叶形态,以及远处海面上渔船的微弱灯火。
“两位警官,你们看这个时间节点,”老陈用鼠标精确地拖动进度条,布满老年斑的手稳而有力,赵鹏则拿着警务通,屏幕上显示着专案组精确校准过的案件时间线,进行严格比对,“这里,2014年9月15日,晚上22点58分13秒开始,看,这个穿着深色保安制服的人,从画面左侧的监控边缘慢慢走进来,沿着这条小路,保持着一种固定的、略显疲惫的步速向前走,走走停停,偶尔举起手里的强光手电,扫向路边的茂密草丛和礁石缝隙……对,他的行动轨迹很清晰,一直在这段被我这摄像头完整覆盖的小路上,直到……23点28分47秒,他的身影才从画面右侧的监控边缘消失,隐没进那片枝叶繁茂的桉树林后面,那边没有其他岔路通往养蚝场。”
画面中,穿着XX电子厂标准制式保安服的吴斌,其身形、步态、甚至帽檐下的侧脸轮廓都清晰可辨。他确实是在执行例行的夜间巡逻任务,步伐不快不慢,动作规范,没有任何急切或鬼祟的迹象,全程没有偏离这条被监控牢牢锁定的沿海小路,更没有在任何一个时间点转向或接近那条通往兴盛养蚝场的、泥泞不堪的岔路口。他的身影在这段百米长的监控范围内,持续出现了整整三十分钟又三十四秒。
“另外两个关键时间点,我们也进行了反复核验,”赵鹏操作着电脑,熟练地切换着存储文件夹,快速定位到对应的日期和时间戳,“2015年6月20日,晚上23点05分22秒到23点38分50秒;2016年3月10日,晚上23点12分08秒到23点41分19秒。在这两个夜晚,吴斌的身影都准时出现在这段监控画面中,其巡逻路线、行为模式、停留点位与第一次记录高度一致。全程,监控没有拍到他前往或接近养蚝场方向的任何动作。时间线上,也完全覆盖并解释了他之前无法说清的所谓‘行踪空白’期。”
陆凯双臂交抱在胸前,身体微微前倾,紧盯着屏幕上那个规律移动的身影,缓缓点了点头,一直紧绷的下颌线条和眉宇间的川字纹,终于稍微松弛了一些。“看来,证据链已经完整了。吴斌的嫌疑,可以彻底、干净地排除了。他的‘行踪空白’,仅仅是因为我们之前掌握的公共监控网络存在不可避免的盲区,加上他个人巡逻路线固定、移动速度相对缓慢,共同造成的一个令人困扰的误会。他只是在几个错误的时间点上,‘恰好’出现在了一条容易被逻辑关联到案发现场的路上,从而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卸下错误负担后的冷静确认,而非喜悦。
赵鹏长长地、近乎无声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肩上一块名为“吴斌”的巨石终于被搬开,但随即,心头又被更大、更浓重的迷雾所笼罩,那迷雾的中心,直指养蚝场。“刘猛、孙涛、现在再加上吴斌……我们之前投入最大精力、视为最有突破口的几个人,全都用坚实的证据排除了。现在,挡在真相前面的干扰终于被清除干净,是时候集中所有火力、调动一切资源,正面攻坚养蚝场里那个隐藏最深、也最危险的‘隐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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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0月28日,夜深入静。刑侦支队一号审讯室,那盏冰冷的LED灯依旧散发着惨白刺眼的光芒,将房间内每一个角落都照得无所遁形。老周蜷缩在那张熟悉的、冰冷的金属审讯椅上,仿佛在这短短十几天里又被抽走了几分魂魄,整个人显得更加干瘪、佝偻。他的头发如同枯败的秋草,花白而凌乱,眼袋浮肿发青,那双曾经有力、如今却布满粗茧、裂口和顽固污垢的手,此刻紧紧地攥在一起,放在并拢的膝盖上,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呈现出一种僵硬的苍白,并且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他始终低垂着头,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那双沾满泥点、边缘开胶的破旧胶鞋鞋尖,仿佛那里有他唯一能抓住的救赎。陆凯坐在他对面,如同一座沉默的、积蓄着风暴的雪山,面前的金属桌面上,依次整齐地摆放着苏晴那份关于“特殊高盐环境DNA印记”的、充满了专业术语和权威结论的检测报告摘要,以及一叠从税务、社保部门及养蚝场内部杂乱文件中翻找出来的、字迹模糊甚至矛盾的考勤记录本,还有几张边缘卷曲、仅记录着“周德贵”一个人名字和微薄金额的手写工资单存根。赵鹏坐在侧位,面前摊开着崭新的笔录纸,手中的笔蓄势待发,整个空间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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