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达物流中转站坐落于城郊结合部,像一座钢铁与尘土构成的迷宫。巨大的仓库内部空间开阔,高达十余米的顶棚下,钢架结构纵横交错,却因堆砌如山的各类货物而显得逼仄压抑。空气中混杂着新纸箱的油墨味、陈旧木架的霉味、塑料制品的化学气味以及隐约的柴油和机油味,形成一种独特而令人不适的仓储气息。叉车引擎的轰鸣声、货物拖拽时与地面刺耳的摩擦声、以及工人们用方言简短吆喝的声音在空旷的穹顶下碰撞、回荡,交织成一曲忙碌而粗粝的工业交响。阳光从高处的气窗斜射进来,在弥漫的尘埃中形成一道道昏黄的光柱,却丝毫无法驱散这里的沉闷。
赵鹏拿着从绿顶花圃张老板那里取得的、边缘已经有些卷曲的详细采购收据,在一间用防火玻璃和铝合金框架隔出的、充斥着烟味和咖啡味的简陋办公室里,找到了中转站的负责人。负责人是个面色疲惫、眼袋深重的中年男人,穿着一件领口发黄的POLO衫,正对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Excel表格,皱着眉头用力敲击着键盘,仿佛跟那些数字有仇。
“警察同志,有什么事?”负责人抬起头,接过赵鹏的证件,凑近了仔细看了一眼,语气带着一种见多识广后的公事公办和隐隐的不耐。
赵鹏将那张采购收据小心地铺在略显油腻、划痕累累的木质桌面上,用手指关节敲了敲上面的日期和发货方信息栏:“麻烦你,我们需要调取兴盛养蚝场,从2014年9月开始,到2016年3月为止,所有发往市区,特别是各个花圃、园艺公司的‘蚝肥’运输记录。要最详细的底单信息,包括发货人姓名或单位、收货方全称、现场对接人、联系电话、货物重量、发货具体日期和时间批次,以及……如果有的话,付款方式和备注信息。”
负责人叹了口气,像是抱怨又像是自言自语:“又是养蚝场……这玩意儿味道冲,每次装卸工都抱怨。”他粗胖的手指在沾满指纹和咖啡渍的键盘上笨拙地敲击起来。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物流信息列表快速滚动,令人眼花缭乱。“兴盛养蚝场……蚝肥……”他喃喃自语,输入筛选条件。硬盘发出轻微的读取声,几分钟后,屏幕定格在一个相对精简但信息量依旧不小的列表上。
“查到了,”负责人用鼠标滚轮上下滑动着,然后用光标指着一行行记录,“喏,就这些。从14年9月到16年3月,兴盛养蚝场发往市区的蚝肥,记录在案的一共有……12批。收货方除了你们提到的绿顶花圃,还有阳光花圃、清风花圃、润土园艺,喏,就这四家。发货方信息……”他顿了顿,凑近屏幕眯眼看了一下,“……有点意思,基本都是匿名发货,没写具体公司名,有时候留的联系人是‘周老板’,后面跟着一个座机号码;但你看这几批,还有这几批,”他用鼠标点选了几条记录,“留的对接人名字是……孙涛,后面跟着一个手机号码。”
“孙涛?”赵鹏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静水的石子,瞬间在他脑海中激起了清晰的涟漪。他有印象!前期进行外围摸排时,搜集到的周边人员基础信息显示,兴盛养蚝场隔壁,紧挨着滩涂的那片空地上,确实是一家名为“涛声”的废品收购站,老板就叫孙涛!一个收废品的老板,为什么会如此频繁地成为养蚝场肥料发货的对接人?这绝非“帮个忙”那么简单。
他立刻身体前倾,手撑在桌沿,目光锐利地追问道:“这个孙涛,和兴盛养蚝场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只是帮忙签收,还是也参与组织货源、洽谈价格、甚至经手货款?物流单上有没有显示收款账户信息?”
负责人无奈地摇摇头,摊了摊手:“这我们就不清楚了,警官。我们物流公司就是个跑腿的,只按发货人提供的地址和信息送货。货拉到指定地点,司机就打电话联系单子上留的这个对接人,确认收货地点,对方过来清点一下数量(有时候也不清点),然后在我们的回执单上签个字,我们这趟任务就算完成了。他们内部是亲戚关系、雇佣关系还是生意伙伴,怎么分工、什么价钱,我们不过问,也没权利过问。”他指了指屏幕上的几处备注栏,“你看,这些记录里,收款方式也比较杂,有时是收货方现场结现金给司机带回去,有时是后期转账,转账的账户名也不统一,有时候是个人账户,有时候又像个对公账户,名字都不是同一个人。”
赵鹏不再多问,迅速拿出警务通手机,调整好角度,将屏幕上有孙涛作为对接人的所有物流记录条目,连同旁边的联系电话、发货日期、收货方信息,清晰地拍摄下来。他注意到一个更关键、更令人心悸的细节:这些标注着孙涛为对接人的发货日期,虽然并非绝对精确到某一天,但大多集中在三位受害者——李梅(2014.9.15失踪)、王芳(2015.6.20失踪)、陈丽(2016.3.10失踪)——失踪日期之后的40到50天之间。这个时间点,与苏晴根据牡蛎壳新生长的层纹厚度、结合本地气候条件下有肥发酵周期所推断出的——“蚝肥初步发酵完成,达到稳定状态,可以装袋运输使用”的时间窗口,高度吻合!这绝不仅仅是时间上的巧合,这更像是一个冷酷的时间表,记录着罪恶产物“上市”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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