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明团伙的覆灭，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涟漪扩散的速度和范围远超祁同伟的预期。省纪委和省公安厅的联合专案组进驻福县，表面上是对赵德明案进行深挖彻查，但祁同伟从专案组负责人、省纪委第三监察室主任郑国平那审慎而略带疏离的态度中，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郑国平的问话，除了围绕赵德明在福县的违法行为，似乎总在不经意间，将话题引向祁同伟是如何“恰好”掌握赵德明藏身地点的“情报来源”。
这是一种隐晦的敲打，也是一种试探。显然，祁同伟动用“老猫”这条私人关系进行追踪的行为，虽然结果完美，但过程却触及了某些敏感的规则，引起了更高层面某些人的注意甚至忌惮。他们或许在怀疑，祁同伟背后是否还有更深、更不受控的力量网络。
“郑主任，关于情报来源，我已经向韩省长做过详细汇报。当时情况紧急，事关国家重要资源和基层民兵的生命安全，我只能采取非常规手段，一切责任由我承担。”祁同伟面对郑国平的旁敲侧击，回答得不卑不亢，既表明了态度，也将韩省长抬了出来，划定了底线。
郑国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追问，但眼神中的审视并未减少。
祁同伟心中冷笑。他知道，赵德明不过是个马前卒，真正的对手还隐藏在幕后，操纵着棋盘。他们利用规则，利用程序，甚至利用自己“维护规则”的身份，来进行更隐蔽、也更危险的攻击。这次专案组的调查方向，就是一次精准的“隔山打牛”。
不能被动防守！
祁同伟深知，在官场，有时候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御。他必须将水搅浑，将视线引开，同时加快夯实自己的基础。
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在县委常委会上，他主动提出：“鉴于黑石岭区域可能存在矿产资源，且情况复杂，为了确保国家利益不受损失，避免暗箱操作，我建议，立刻以县委县政府的名义，向省委、省政府和国家自然资源部提交正式报告，申请由国家级地质勘探单位，对福县北部山区进行全面的、公开的矿产资源普查！”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县长罗建国首先反对：“祁书记，这……这不等于把我们手里的牌全都亮出来了吗？万一国家直接接手，我们福县还能有多少话语权？”
常务副县长钱卫东也皱紧眉头：“是啊，祁书记，现在消息还没完全扩散，我们还可以争取主动。一旦公开申请国家普查，必然会引来无数觊觎的目光，到时候局面会更复杂！”
祁同伟看着众人，目光沉静如水：“各位同志，你们认为，经过赵德明这件事，福县有矿的消息还能瞒得住吗？那些藏在暗处的人，会比我们更晚知道吗？与其让他们在暗处搞小动作，散布谣言，甚至歪曲事实，不如我们自己把事情摆在明处！”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主动申请国家普查，有三大好处！第一，表明我们福县县委县政府态度光明磊落，一切为了国家利益，杜绝任何私相授受的嫌疑！第二，借助国家力量，用最权威的数据，奠定后续开发谈判的基础，逼退那些想靠关系、靠手段分一杯羹的宵小之辈！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将资源的处置权，从一开始就置于国家和人民的监督之下，从源头上堵死利益输送的漏洞！”
他环视全场，语气铿锵：“我知道，这样做，我们福县短期内可能会失去一些所谓的‘灵活性’，甚至部分利益。但从长远看，只有根子正，步子稳，福县的发展才能健康持久，才能真正惠及百姓！这才是最大的政治！这件事，我意已决，如果常委会无法形成统一意见，我将以县委书记的身份，承担一切责任，直接向上级报告！”
祁同伟的决绝和坦荡，震撼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他将个人得失和所谓的“地方利益”置于国家和规则之后，这种胸怀和气魄，让即使心存疑虑的人，也难以再出言反对。最终，这份申请国家公开普查的提案，在常委会上获得通过。
消息传出，再次引起轩然大波。有人赞叹祁同伟的魄力和公心，有人讥讽他幼稚，将到嘴的肥肉拱手让人，更有人暗中咬牙切齿，恨他打破了潜规则，断了他们的财路。
但这一招，确实起到了奇效。当福县县委县政府申请国家公开普查的报告正式递交后，来自省里某些方面的、那种隐形的压力和试探性的调查，果然收敛了许多。祁同伟用这种近乎“自损”的方式，巧妙地化解了眼前的危机，为自己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和空间。他将自己和福县，置于了阳光之下，让许多暗箭暂时失去了目标。
就在祁同伟在福县与各方势力隔空博弈、步步为营之际，汉东省吕州市，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也进入了白热化。
吕州市委书记办公室，高育良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看着对面一脸焦躁的赵瑞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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