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那番冰冷决绝的话语,如同最后一块巨石,压垮了钟小艾心中残存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她面向墙壁,无声的呜咽最终化为压抑不住的痛哭,那哭声里充满了被彻底拒绝的绝望、年少爱恋破碎的痛苦,以及对自己执迷不悟的悔恨。连日来的精神煎熬和身体透支,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祁同伟站在病房外,听着里面传出的绝望哭声,眉头紧锁,心中并无快意,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复杂情绪。他知道自己的话很残忍,但对于已经走入死胡同的钟小艾,这或许是唯一能让她认清现实的猛药。他没有再进去,对守在门口的生活部女干事低声交代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医院。他能做的,仅限于此了。剩下的路,需要钟小艾自己走出来,或者,由她身边的人帮她走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钟小艾的病情反复,情绪极不稳定。医院方面不得不采取了更严格的监护措施。消息传到学校,也引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波澜。各种猜测和议论在所难免,大多集中在钟小艾为情所困、祁同伟冷酷无情上。这些流言自然也传到了祁同伟和李丽的耳中。
李丽虽然相信祁同伟,但外界的议论和钟小艾凄惨的现状,还是让她心情沉重,眉宇间时常笼罩着一层忧色。祁同伟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只能更加细致地陪伴她,用行动安抚她的不安。同时,他顶住压力,通过学生会官方渠道,再次强调了关心同学、反对恶意揣测的态度,勉强维持着局面的稳定。
就在钟小艾情况最糟糕的时候,一个身影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医院——侯亮平。
与祁同伟那带着距离和责任的探望不同,侯亮平的照顾堪称无微不至。他几乎是放下了手头所有的事情,一有空就跑到医院。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带着愤懑和较劲的情绪,而是变得异常沉默和……耐心。
他会默默地坐在病房角落,看着护士给钟小艾打针、换药;他会细心地削好苹果,切成小块,放在钟小艾触手可及的地方,即使她往往看都不看一眼;他会带来一些轻松的音乐磁带,在她睡着时小声播放;他甚至会去找主治医生,详细询问病情和护理注意事项。
起初,钟小艾对侯亮平的到来毫无反应,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世界里。但侯亮平并没有气馁,他只是日复一日地、沉默地陪伴着。这种不带任何压迫感、只是纯粹存在的陪伴,像涓涓细流,在钟小艾冰封的心湖上,悄然融化着一角。
转折发生在一个下午。钟小艾因为抗拒吃药,与护士发生了轻微的争执,情绪再次激动起来。侯亮平没有劝解,只是等她平静下来后,递上一杯温水,低声说了一句:“小艾,身体是自己的。无论如何,先好起来,才能有以后。”
这句朴实无华的话,不知怎地,触动了钟小艾。她抬起头,第一次认真地看向侯亮平。这个曾经在她眼中有些冲动、有些幼稚的学长,此刻脸上带着疲惫,眼神里却充满了真诚和不容错辨的关切。她想起之前在自己试图接近祁同伟时,侯亮平那些笨拙的维护和掩饰不住的醋意,又想到在自己最狼狈、最不堪的时候,只有他这样不离不弃地守在身边。
一种复杂的、混合着感激、愧疚和一丝微弱依赖的情绪,在她心底滋生。她依旧没有说话,但默默地接过了那杯水,和着眼泪,将护士留下的药片吞了下去。
侯亮平看着她终于肯配合治疗,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喜悦,但他很快低下头,掩饰住了自己的情绪,只是默默地收拾着床头柜。
也正是在钟小艾住院期间,她的家里来人了。来的并非她那位身居中枢、日理万机的父亲钟正国,而是她的母亲,一位气质雍容、眼神锐利的中年女性。钟母在了解了事情的大致经过后,看着病床上憔悴不堪的女儿,又是心疼,又是气恼。
她没有去指责祁同伟,到了她这个层次和眼界,自然不会去跟一个毫无背景的年轻学生计较,那太掉价。但她私下里对女儿说的话,却充满了力量:
“小艾,我和你爸爸把你保护得太好了,让你觉得这世上你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能得到。但你要记住,我们钟家的女儿,可以追求,但绝不能乞求!为一个心里根本没有你的男人,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值得吗?你的骄傲呢?你的未来呢?”
“那个祁同伟,或许有几分能力,但心性太过冷硬,不识抬举,绝非良配。你值得更好的,值得一个把你放在心尖上的人。”
“看看那个叫侯亮平的同学,家境虽比不得我们,但人品敦厚,对你也是一片真心。这段时间,多亏了他照顾。”
母亲的话,像一记记重锤,敲打在钟小艾的心上。她回想起祁同伟那冰冷的眼神和决绝的话语,再对比侯亮平沉默的守护,心中那份对祁同伟的炽热爱恋,在现实的残酷和亲情的引导下,开始一点点冷却、凝固,最终,被她用巨大的毅力,深深地、深深地埋藏在了心底的最深处,上了一把沉重的锁。她知道,这份无疾而终的初恋,将成为她心中一道永远的伤疤,但她必须跨过去。她是钟小艾,是钟家的女儿,不能,也不该就此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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