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然那声“谋杀”的断言,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了冰水,瞬间的死寂之后,是更猛烈的炸裂!然而,这炸裂并非来自于认同与震惊的升华,而是来自于根深蒂固的质疑与毫不掩饰的抵触,尤其以张参军为首的军方代表为甚。
短暂的、近乎真空的寂静之后,张参军脸上的血色一点点回流,但那并非幸福,而是因极致的荒谬与愤怒而涌上的潮红。他像是听到了这世间最可笑、最不可理喻的笑话,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嗤笑,打破了书房内凝重的气氛。
“呵……呵呵……”他摇着头,那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与鄙夷,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钉子,死死钉在陆清然身上,“谋杀?就凭这个?就凭屏风上那几点看不清模样的污渍,还有地缝里那点不知道是什么的脏东西?”
他猛地踏前一步,几乎要越过顾临风划定的无形界限,手指再次粗鲁地指向那面屏风,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沙场悍将特有的、不容置疑的蛮横:
“区区血点,能说明什么?!啊?!陆清然,你莫不是戏文看多了,以为这是在演那《洗冤录》不成?!什么血迹形态,什么飞行轨迹,什么狗屁的角度速度!全是无稽之谈!”
他的话语粗鲁而直接,带着一种对未知学问本能的排斥与轻蔑。
“老子在战场上砍过的脑袋,比你验过的尸体都多!血是什么样子?血就是红的,是腥的,是杀人后留下的脏东西!它还能告诉你凶手是谁?还能告诉你怎么杀的?滑天下之大稽!”
他身后的几名军士,虽然不像张参军这般激动,但脸上也明显流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他们习惯了刀剑说话,习惯了眼见为实,对于陆清然这套闻所未闻、近乎“巫术”的理论,本能地感到排斥和怀疑。更深的,或许还有一种被女性在专业领域挑战了权威的、隐晦的不适。
张参军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陆清然脸上:“我看你就是故弄玄虚!拿着鸡毛当令箭!什么大理寺顾问,什么法医?不过是个仗着几分小聪明,故弄玄虚的女子罢了!女子之见,荒谬!简直荒谬透顶!”
他将“女子之见”四个字咬得极重,充满了性别上的歧视与武断。在他,乃至在场许多人的固有观念里,刑名勘验,是男人的领域,是经验与武力的世界,岂容一个女子在此指手画脚,大放厥词?
顾临风脸色一沉,正要开口呵斥,陆清然却轻轻抬手,阻止了他。
面对张参军如同狂风暴雨般的嘲讽与攻讦,陆清然脸上依旧没有半分怒意,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未曾兴起。那双眼眸,清澈如古井寒潭,倒映着张参军因激动而扭曲的面孔,却深邃得不见底。
她没有立刻反驳,只是等张参军那番充满偏见与怒火的话语如同强弩之末般宣泄完毕,书房内再次陷入一种尴尬而紧绷的寂静时,才缓缓开口。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比刚才更加冷静,带着一种超越性别的、纯粹属于智者的从容:
“张参军。”
她只唤了他的官职,语气平澹,却莫名带着一种让人不得不凝神静听的力量。
“您征战沙场,见过无数鲜血,这一点,清然敬佩。”她先给予了对方领域内应有的尊重,但话锋随即一转,锐利如刀,“但正因您见过无数鲜血,更应该明白,不同的伤口,不同的力道,不同的角度,造成的出血形态,本就千差万别。这一点,您无法否认吧?”
张参军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却发现对方说的似乎是事实。刀劈、剑刺、锤砸……造成的伤口和喷血方式,确实不同。
陆清然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继续道:“您认为血迹只是污秽,无法言说。那我请问,若您在战场上,看到一处血迹呈现圆形滴落状,另一处却是狭长喷溅状,您是否会据此判断,前者可能是伤者静立滴落,后者可能是动脉被割破后的勐烈喷血?”
张参军张了张嘴,无法否认。这是最基本的战场常识。
“这便是血迹最初级的‘语言’。”陆清然的声音带着一种引导的力量,“我所做的,不过是比这更深入、更细致一些罢了。通过测量血点的大小、形状、尾巴的方向和长度,来计算它飞行的角度和速度,进而反推它来自何处,因何而成。这并非巫术,而是基于观察、测量与逻辑推演的学问。”
她再次看向那面屏风,目光笃定:“就如同匠人可以通过木器上的纹理推断树木的年轮与生长环境,渔夫可以通过水纹判断水下鱼群的动向。万物皆有迹可循,血迹,亦然。”
她的比喻通俗而精准,瞬间将那种秘的“血迹形态学”拉回到了可以理解的范畴。
“至于您所说的‘女子之见’……”陆清然终于将目光完全转向张参军,那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傲然,“判断是非对错,追寻真相原委,靠的是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头,“和这里,”她又指了指自己的心,代表逻辑与良知,“而非性别。参军您以性别断是非,岂非落了下乘?”
“若因为我是女子,所发现的证据、所讲的道理便可被轻易斥为‘荒谬’,那这世间真理,未免也太不值钱了。”
她的话语,没有激烈的抗辩,没有委屈的申诉,只有冷静的陈述与基于事实的反问。每一句,都像是一记重锤,敲打在张参军那建立在偏见之上的防线上。
张参军脸上的怒意和嘲讽僵住了,他瞪着陆清然,胸口剧烈起伏,想要找出话来反驳,却发现对方逻辑严密,句句在理,尤其最后关于性别之间的话,更是让他一时语塞,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他身后的军士们,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是啊,判断对错,难道不是看证据和道理吗?跟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
顾临风看着这一幕,心中暗暗点头。陆清然此举,不仅是在解释学问,更是在破除偏见,为后续的调查扫清障碍。
书房内的气氛,悄然发生了变化。那原本一边倒的质疑与嘲讽,开始出现了松动。军方代表的傲慢,在绝对的专业与理性的光芒下,第一次显露出了裂痕。
陆清然用她的冷静与智慧,稳稳地接住了这波汹涌的嘲讽,并将其转化为了一场关于真相与偏见的思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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