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驱散了梨花香巷最后一缕夜色,也映亮了医馆内彻夜未熄的灯火。
陆清然坐在桌边,手边是那卷反复研读、几乎能背下来的卷宗,以及那个已经整理妥当、随时可以提走的黑色工具箱。她的眼底带着一丝浅澹的倦意,但更多的是一种经过深思熟虑后的清明与坚定。
嬷嬷端着一碗清粥和小菜进来,看着陆清然的神色,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默默将早膳放下,低声道:“小姐,多少用一些吧……这一去,还不知要多久。”
陆清然点了点头,拿起勺子,慢慢地吃着。粥是温的,菜是简单的咸菜,她却吃得异常专注,仿佛在进行一项重要的仪式,为接下来的硬仗积蓄体力。
她知道,昨夜的决定,将彻底改变她在这个世界的轨迹。但心中那份属于法医的职业之火一旦被点燃,便再也无法轻易熄灭。
辰时刚过,巷口便传来了熟悉的、沉稳的脚步声。
顾临风如期而至。
他今日换了一身更为低调的深蓝色常服,而非醒目的官袍,但挺拔的身姿和清正的气质依旧难以掩盖。他身后只跟着一名同样穿着便服、眼神精干、腰间微鼓的亲随,显然是负责护卫与处理杂务的心腹。
“陆姑娘。”顾临风在门外站定,拱手行礼,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了陆清然身上,带着询问与期待。
陆清然放下碗筷,用布巾擦了擦嘴角,起身迎至门口。
“顾大人,请进。”
顾临风迈步而入,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屋内,看到桌上摆放整齐的工具箱和卷宗,心中便已了然大半,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喜色。
“姑娘可是……已有了决断?”他声音放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陆清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请顾临风坐下,自己也落座于他对面。她的姿态从容,眼神平静地迎上顾临风的目光。
“顾大人,”她开口,声音清晰而平稳,“经过一夜思量,民妇可以答应,以‘顾问’身份,协助大人查验此具无名尸。”
顾临风闻言,脸上瞬间绽放出毫不掩饰的喜悦,他立刻起身,便要再次郑重行礼致谢。
“大人且慢。”陆清然抬手虚拦,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民妇应允,但有三个条件,需大人先行承诺。”
顾临风立刻正色道:“姑娘请讲!只要不违律法、不悖道义,顾某无有不从!”
“第一,”陆清然伸出纤长的手指,“保密。民妇参与此事,仅限于大人及您绝对信任的极少数心腹知晓。对外,民妇只是被请去诊治某种疑难杂症,或任何其他合理的借口。绝不能泄露民妇验尸之事,亦不能将民妇之名与大理寺此案产生任何公开关联。”
她必须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避免“妖妃”之名上再叠加更恐怖的污名,也为这间刚刚有了起色的医馆,保留一丝安宁的可能。
顾临风毫不犹豫地点头:“此乃应有之义!顾某以自身官誉与性命担保,绝不会泄露姑娘半分信息!今日随行之人,亦是顾某生死相托之心腹,姑娘尽可放心。”他身后的亲随也立刻抱拳,沉声道:“属下誓死守密!”
陆清然微微颔首,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勘查自由。验看过程中,需以我的方法为主。我需要独立的、不受干扰的验看环境,有权使用我自己的工具,有权要求进行必要的、更深层次的检查(她隐晦地指向可能需要的骨骼检查),寺内原有仵作若在场,需听从我的安排,不得质疑干扰。若我的查验方式与常规不符,也请大人给予信任与支持。”
这是她发挥专业能力的基础。没有现代仪器,她只能依靠更精细的观察和有限的工具,这必然与这个时代的操作惯例有所不同,甚至会显得“离经叛道”。她需要绝对的自主权。
顾临风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可!顾某既然请姑娘出手,便信姑娘之能!验看之事,全权由姑娘主导!寺内人员,包括顾某在内,皆听从姑娘调遣,绝无二话!”
陆清然看着他眼中毫无保留的信任,心中微动。这份魄力与支持,在此刻显得尤为珍贵。
她缓缓伸出第三根手指,目光变得更加深邃:“第三,信息共享。在此案调查期间,凡与此尸相关的线索、证人证词、背景调查进展,只要不涉及绝对机密,需及时告知于我。查桉并非孤立验尸,我需要了解更多的背景信息,才能做出更准确的判断,将尸体上的发现与桉件整体联系起来。”
她不仅要当一名“仵作”,更要以“顾问”的身份,参与推理,构建证据链。这是她习惯的工作模式。
顾临风略微沉吟一瞬,随即重重点头:“理当如此!姑娘并非寻常仵作,乃是顾某请来的‘顾问’,自当知晓案情进展。顾某会将与死者相关的所有调查信息,及时与姑娘沟通,共同研判!”
三个条件,顾临风无一拒绝,答应得干脆利落,甚至带着一种求贤若渴的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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