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他翻到账册中间偏后的部分,指尖触碰到某几页纸张时,一种微妙的、与其他页面不同的厚度与韧性反馈回来。他眼神一凛,常年与各种机密文书打交道的经验告诉他,这里有鬼。
他示意墨渊取来一盏清水和一支干净的小号狼毫笔。用笔尖蘸取少量清水,他屏住呼吸,手腕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极其小心而均匀地涂抹在那几页看似无异的纸张上。水迹慢慢晕开,浸湿了纸张。
片刻的等待,如同漫长的煎熬。
终于,在清水完全浸润纸张后,被水浸湿的区域,缓缓地、如同幽灵显形般,浮现出了一层淡褐色的、与原有墨迹截然不同的字迹!是密写药水!
谢玄的心沉了下去。他凝神细看那些浮现出的内容——赫然是另一套隐秘的资金往来记录!数额之大,令人咋舌,远超一个慈幼局乃至整个平州官府正常运作所需。资金的流向错综复杂,经过多个看似毫不相关的空头商号层层周转,而其中频繁出现的几个代号——“灰隼”、“石佛”、“青蚨”,与从车马行搜出的那本废料账册中出现的代号,完全一致!
他的目光顺着那错综复杂的资金脉络向下追踪,心脏的跳动一下重过一下。最终,当他的视线落在几个接收这些巨额资金的最终端名称时,其中一个名字,如同猝不及防的冰锥,狠狠刺入他的眼帘,让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
“青梧旧人”。
青梧……那是已故元皇后,萧玉镜生母,那个温婉却早逝的女子的闺名!而这“青梧旧人”,指的无疑就是元后当年留下的、未被先帝清算或早已散落隐匿的家族势力与门人旧部!
谢玄拿着账册的手,指节因极度用力而微微泛白,几乎要将那脆弱的纸张捏碎。元后去世已近二十年,其家族早在当年的政治风波中零落星散,这些所谓的“旧人”隐匿多年,音讯全无,如今,竟然通过如此隐秘、甚至与“蚀”这种邪恶势力可能关联的渠道,接收着来自不明源头、且极大概率是贪墨漕银所得的巨额资金?
他们想做什么?积蓄力量,意图复辟?还是……他们中的某些人,早已投靠了“蚀”,利用这些资金为那邪祟服务?
他立刻联想到昨夜溶洞中,那两个在他摧毁雕像前逃脱的、穿着灰色斗篷的身影。他们身上那股与雕像同源、令人作呕的黑暗气息,绝非寻常武者或死士所能拥有!难道……难道元后旧部,竟然真的有人堕落至此,与这危及国本、吞噬灵魂的邪祟势力勾结在了一起?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顺着脊椎蜿蜒而上,让他脊背生寒,头皮发麻。若真如此,那眼下这平州漕银案,牵扯的就绝不仅仅是地方官吏的贪腐,而是与前朝遗毒、与那隐藏在历史阴影中、试图颠覆一切的“蚀”组织紧密相连!其背后隐藏的阴谋,其可能造成的危害,将远超想象!
一个被先帝精心掩盖、却始终在权力阴影中涌动的秘密,骤然摊开在他面前——当今皇帝萧景琰,并非元后亲生,其生母身份低微,早年便已薨逝。是先帝为了稳固国本,同时安抚势力盘根错节的元后家族,才将萧景琰记在元后名下,充作嫡子抚养。
而萧玉镜,才是元后唯一亲生的、血脉无可争议的嫡出血脉!是先帝所有子嗣中,血统最为纯正高贵的存在!
这些隐匿多年的“青梧旧人”,如今竟通过如此阴暗的渠道,接收着来源不明、极可能是贪墨所得的巨额资金?他们想做什么?是单纯守护旧主唯一的血脉,还是……怀着更激进的目的,意图利用这纯正的血统做文章?甚至,他们中是否已有人,被那能侵蚀人心的“蚀”所蛊惑、利用?
而萧玉镜,作为元后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一旦此事泄露出去,无论她本人是否知情,无论她是否参与,都必将被推至风口浪尖,成为各方势力攻击的靶子。那些对皇位虎视眈眈的藩王,那些对谢玄和她关系不满的朝臣,那些隐藏在暗处的“蚀”的爪牙……他们会如何利用这一点?构陷、污蔑、甚至……他不敢再想下去。
账册上那淡褐色的密写字迹,在水渍渐渐干涸后,开始慢慢变淡、隐去,最终恢复成看似无奇的普通账页。然而,那“青梧旧人”四个字,却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灼热的痛感,深深地烙印在了谢玄的心上,再也无法抹去。
他沉默地站在原地,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只有略微急促的呼吸泄露着他内心的惊涛骇浪。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投向内间那道隔着珠帘的床榻。她依旧安静地躺在那里,像一尊易碎的琉璃美人,眉心那抹挥之不去的轻蹙,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她正在承受的痛苦与不安。昨夜她毫不犹豫为他挡箭的决绝,地下溶洞中她因他而遭受黑暗侵蚀的痛苦蜷缩,与眼前这苍白脆弱、仿佛一触即碎的睡颜,在他脑海中反复重叠、交织。
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蛮横的保护欲,混合着难以言喻的心疼、愧疚与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在他胸中汹涌澎湃,几乎要冲破他那刚刚重新筑起的心防。他不能再让她独自面对这些来自过去、来自黑暗的明枪暗箭!不能再让她因为与他相关的调查,而陷入任何潜在的、足以致命的威胁之中!他必须将她护住,不惜任何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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