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丝凝滞,短暂得如同冬日呵出的白气,瞬息消散在寒冷的空气里。谢玄周身那深沉的“混沌”再次恢复了死水般的平静,仿佛刚才那微不可查的波动只是萧玉镜因紧张而产生的错觉。
然而,萧玉镜知道,那不是错觉。她的“朱阙镜心”对能量和情绪的感知远超常人,即便无法穿透那层屏障,但屏障本身的丝毫涟漪,都逃不过她的灵觉。那一刹那的“凝滞”,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虽然瞬间被黑暗吞没,但涟漪确实存在过。
她的心弦被这细微的变动狠狠拨动了一下,发出悠长而震颤的嗡鸣。她依旧维持着俯身靠近的姿势,指尖还停留在刚刚系好的、带着药味的白色纱布结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腕皮肤下脉搏的跳动,一下,又一下,沉稳有力,却似乎比方才……快了些许?那规律的搏动透过指尖传来,与她自己的心跳莫名地交织在一起,竟让她有些分不清彼此。
谢玄垂着眼眸,浓长如鸦羽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完美地掩盖了所有可能外泄的情绪。他缓缓收回被包扎好的左臂,动作看似从容不迫,符合他一贯的仪态,但那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僵硬感,并未逃过萧玉镜紧紧追随的目光。他用未受伤的右手,轻轻整理了一下并未凌乱的月白色袖口,指尖拂过织锦的暗纹,每一个动作都刻板得如同用尺子量过,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镇定。
“市井流言,蜚短流长,多是捕风捉影,不足为信。”他的声音响起,恢复了惯有的清冷平稳,如同雪山之巅融化的冰泉,滴落在玉石之上,清越却带着寒意,听不出半分波澜,“殿下乃万金之躯,日理万机,何必在意这些无稽之谈,徒扰清听。”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萧玉镜,那眼神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映着跳动的烛光,却依旧冰冷,将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冻结、压缩在了最深处,不肯泄露分毫。“崔小姐乃是清河崔氏嫡女,身份尊贵,举止端庄。臣与她,仅在必要的宫宴、诗会上有过数面之缘,谈及‘天造地设’,实属荒谬,亦有损崔小姐清誉。”
解释得合情合理,撇清得干净利落,甚至搬出了“有损清誉”这冠冕堂皇的理由。
可萧玉镜的心,却并未因此而感到轻松,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攥得更紧了,一种酸涩的胀痛感无声蔓延。他越是这般冷静自持,越是这般急于划清界限,用规矩和身份筑起高墙,就越发显得刚才那瞬间的凝滞欲盖弥彰,仿佛在拼命掩盖着什么不愿被她窥见的秘密。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长眉入鬓,鼻梁高挺,薄唇紧抿,那上面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完美得如同一张精心雕琢、毫无瑕疵的玉质面具。可偏偏是这张完美到近乎冷漠的面具,让她生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近乎野蛮的冲动,想要伸出手,不顾一切地撕开它,看看底下藏着的,究竟是怎样的真实?是冰雪?是熔岩?还是……她也无法想象的风景?
是因为那十年毫无回应的追逐,耗尽了她所有的热情与尊严,让她心有不甘,执意要一个答案吗?还是因为这几日生死与共、并肩作战,让她在他冰冷的外壳下,隐约触碰到了内里的坚韧与担当,从而产生了不该有的错觉和依恋?抑或是,她只是单纯地,厌倦了永远被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像个傻瓜一样,对着一片永恒的混沌猜测、付出,却得不到丝毫回响?
萧玉镜没有收回目光,反而迎着他平静无波的视线,微微歪了歪头,几缕青丝随之滑落肩头。她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带着几分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执拗、挑衅,以及深藏其下的,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受伤。
“哦?仅是数面之缘吗?”她的声音放缓,带着一种研磨般的耐心,又像是猫儿在逗弄爪下的猎物,“可本宫听闻,去岁太后寿宴,崔小姐一曲《秋水》惊四座,余音绕梁,谢大人您可是亲自为其点评,赞其‘指法精妙,意境高远,已得琴道三昧’呢。言辞之间,颇为激赏。”她顿了顿,仔细观察着他瞳孔最细微的变化,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还有上元灯节,万家灯火之时,有人在护城河边,似乎瞧见谢大人与崔小姐并肩同行,身影绰约,共赏漫天烟火与琉璃世界……那般景象,落在旁人眼中,可是羡煞旁人呢。莫非,这些都是旁人眼拙,看错了不成?”
她一字一句,将那些流传甚广、细节详实得有鼻子有眼的“传闻”缓缓道出,语气轻柔,却字字如针,试图刺穿他厚重的防御。目光更是紧紧锁住谢玄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掠过的慌乱、不悦,甚至是……被她提及另一个女人时,可能产生的微妙情绪。她在赌,赌他那坚不可摧的心防,并非真的毫无缝隙,赌他对她,并非全然无动于衷。
谢玄的眉心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那动作轻微得如同蜻蜓点水,在水面漾开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若非萧玉镜全神贯注,心神皆系于他一身,几乎无法察觉。他搁在膝上的右手,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微微蜷缩了一下,指节泛白,随即又像是意识到什么,迅速而僵硬地松开,恢复了原本自然交叠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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