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中局（上）
夜色如墨，江风猎猎。镇江下游一处荒僻的江湾，芦苇丛生，水流湍急。一艘没有悬挂任何旗帜的旧式乌篷船，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入芦苇荡深处，船身随着起伏的波涛轻轻摇晃。
船舱内，光线昏暗，只有一盏挂在舱壁的防风马灯，投下摇曳不定的昏黄光晕。空气里弥漫着江水腥气、桐油味和一股压抑的紧张。
秦书婉、何彩珠、柳小眉三人挤在狭窄的船舱里。秦书婉靠坐在舱壁，受伤的脚踝被重新固定，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愈发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舱外黑沉沉的水面。何彩珠紧挨着她，手握藏在袖中的匕首，身体紧绷，像一头随时准备扑击的猎豹。柳小眉则蜷缩在角落，抱着书包，脸色惨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船头，洪帮香主杜明山派来的心腹舵手“浪里蛟”老曲，一言不发地操着橹，古铜色的脸上刻满风霜，眼神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另一名精悍的汉子“水鬼”阿彪，则蹲在船尾，手按在腰间的分水刺上，耳朵竖起，监听水下的动静。
交易达成后，杜明山果然守信，连夜安排了这条船和两名绝对可靠的亲信，准备送秦书婉三人过江，前往皖南方向。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趟旅程，九死一生。军统的追杀网、可能闻风而动的中统、甚至日本人，都可能在前方张网以待。
“快出镇江界了。”老曲头也不回，压低声音说了一句，打破了舱内死寂的沉默。
秦书婉的心稍稍提起。只要过了江，进入相对复杂的水网地带，生存的几率就会大一些。
就在这时！
“哗啦！”一声水响！船身猛地一歪！
“有情况！”船尾的阿彪低吼一声，分水刺已然出鞘！
何彩珠瞬间弹起，匕首横在胸前！秦书婉也强忍脚痛，握紧了手枪！柳小眉吓得尖叫一声，又被何彩珠凌厉的眼神瞪了回去。
只见船侧芦苇丛中，一道黑影如同水鬼般猛地蹿出，带起一片水花，双手闪电般扒住了船舷！
“什么人？！”老曲厉声喝道，操起船桨就要砸下！
“别动手！是我！焦雄！”那黑影急声低吼，声音沙哑熟悉。
众人定睛一看，果然是“破浪刀”焦雄！但他此刻模样极其狼狈，浑身湿透，脸上带着血痕，眼神焦急万分。
“焦雄？你怎么来了？”老曲惊疑不定，但还是放下了船桨。
焦雄喘着粗气，奋力爬上了船，带进一股浓重的水腥味和……淡淡的血腥味。他顾不上拧干衣服，急声道：“老曲！快！调头！不能去预定的码头！有埋伏！”
“什么？！”舱内众人脸色骤变！
“怎么回事？！”秦书婉强压心惊，沉声问道。
焦雄抹了把脸上的水，喘着粗气道：“我刚得到密报！军统的人买通了水警队的内线，在你们原定的上岸点设了埋伏！不止他们，中统的狗杂种好像也听到了风声，派了人等在附近！现在那边就是个死局！”
所有人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妈的！杜香主不是说消息绝对保密吗？！”何彩珠又惊又怒。
焦雄脸色难看：“香堂里……有内鬼！消息走漏了！香主正在清理门户，但已经晚了！他让我拼死赶来报信！让你们立刻改变路线！”
气氛瞬间凝重到了极点。前有埋伏，后有追兵，内鬼未清，这简直是一条绝路！
“那现在怎么办？”老曲也慌了神，看向焦雄。
焦雄目光扫过秦书婉三人，最后落在秦书婉脸上，眼神复杂：“香主交代，让我带你们去另一个地方，一个连堂口大多数兄弟都不知道的备用点，暂时躲藏，避过风头再说。”
秦书婉没有立刻回答，她紧紧盯着焦雄的眼睛，试图从中分辨真伪。焦雄的眼神焦急、坦诚，还带着一丝未能尽责的愧疚，看不出破绽。但经历了这么多背叛，她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什么地方？”何彩珠抢着问道，语气充满怀疑。
“江心洲，龙王庙。”焦雄吐出六个字。
江心洲是江中一个荒芜的沙洲，龙王庙是洲上早已废弃的破庙，地势孤立，易守难攻，但也容易被围困。确实是个适合暂时藏身的地方。
秦书婉大脑飞速运转。焦雄的出现太过突然，消息也无法核实。但这确实是目前唯一的生机。赌，还有一线希望；不赌，立刻就是死局。
“好！就去龙王庙！”秦书婉终于下定决心，语气斩钉截铁。她看向老曲和阿彪，“有劳二位兄弟，冒险送我们一程。”
老曲和阿彪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焦雄是香主绝对的心腹，他们信得过。
乌篷船立刻调转方向，不再朝着对岸，而是向着下游江心那片黑黢黢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滑去。
船在沉默而紧张的气氛中前行了约莫半个时辰，江心洲的轮廓在夜色中渐渐清晰。就在船即将靠岸时，焦雄突然对老曲低声道：“老曲，先别靠太近，绕到洲后那片浅滩，那里更隐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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