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报的尽头，是当铺。
那扇门歪斜地嵌在巨大废舰的舱壁上，材质斑驳——金属、皮革、生物甲壳的碎片拼凑而成，门缝里渗出一种“空”的气味，像所有意义被抽干后的真空。
“规矩都记住了？”姬凰回头。
扳手复述：“交易绝对公平，定义权归当铺。不问他人所当。不可赎回——除非百倍‘执念结晶’，此物质暂无实体记录。”
林枫的手指摩挲着刀柄。雷豹咽了口唾沫。萧烈看着门，灰色眼眸深处，沉淀下某种决意。
姬凰推门。
门内，是另一个宇宙。
无限延伸的大厅，顶天立地的货架看不到尽头。上面没有寻常物品，只有一个个被柔和光膜包裹的“可能性”。
【可能性·职业】：“剑道通神资质”、“丹圣亲传机遇”……光芒明灭。
【可能性·关系】：“子孙满堂福缘”、“挚友刎颈信任”，甚至有一团濒临破碎的“白首缘分”。
【可能性·情感】：“痛哭一场的宣泄”、“保持好奇的童心”……
【可能性·结局】：“寿终正寝的平静”、“战死沙场的荣耀”……
每个光膜都有价签，不是数字，是短语：“代价：三十年健康”、“代价：对母亲的全部记忆”、“代价：右手剑指的未来”……
“这地方……”雷豹压低声音，像怕惊醒它们，“真他妈……”
“不是邪性。”
一个中性、温和，听不出年龄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是‘清晰’。”
货架尽头，朴素木制柜台后，站着“它”。
一团缓慢流动的银色水银，表面映照着万千光芒，勉强有个人形轮廓，面部平滑，唯两点幽光作为“眼睛”。
归零当铺掌柜。
“欢迎。”声音直接响在灵台，“百晓生指了路。那么，你们想要什么？”
姬凰上前：“绝缘心莲花瓣，至少三片。”
掌柜“目光”落在她身上，银色表面泛起涟漪：“心莲花瓣，库存五片。单价：一份‘未来的可能性’。品类不限，价值需经本铺算法判定。”
“未来的……可能性？”林枫声音发紧。
“正是。”掌柜的“手”（延伸的银流）拂过柜台，画面浮现：一个修士忍痛剥离“五十岁前领悟空间法则”的可能性，光团离体后，他眼中某种灵动的东西永远消失了。“可能性一旦剥离，对应‘未来’便从你的命运长河彻底抹去。从未存在过。你不会感到缺失，因为那条路，对你已成无法理解的空白。”
死寂。
“我换。”
林枫第一个开口，斩钉截铁。“‘复仇之后余生安宁’的可能性。这个，够吗？”业火在他眼中燃烧，深处是无人察觉的疲惫——复仇之后，为何而活？这个从未细想的“可能”，或许可交易。
掌柜幽光扫过：“估值中……可能性蕴含强烈执念，能量评级：上等。可兑换一片花瓣。”
“老子也换！”雷豹吼道，“我……我‘子孙绕膝、安稳终老’的可能性！够不够？”说完脸一红，似乎没料到自己脱口而出的是这个。
“估值中……”掌柜稍顿，“能量纯粹但波动平缓，评级：中等。可兑换半片花瓣。”
“半片？”雷豹瞪眼。
“憨货，”一个熟悉的、带着金属摩擦感的毒舌声音，突然从柜台角落的阴影里传来——那只青铜鹦鹉竟跟了过来，火焰眸子满是讥诮，“你自己都没信过能安稳终老吧？能量平得像死水，能换半片不错了！”
雷豹被噎住。
“我补足另一半。”扳手冷静道，“典当‘在纯粹理性推演中获得终极真理顿悟’的可能性。”这近乎他的信仰。
掌柜：“估值中……可能性能量极高但过于缥缈，评级：中上。可兑换半片花瓣。”
鹦鹉：“啧，算盘珠子成精，连‘顿悟’都想明码标价？鸟爷看你一辈子也顿悟不了。”
两片花瓣到手。还差至少一片。
所有目光，落向姬凰和萧烈。
姬凰心念急转。典当“建立净土”的可能？此为核心，绝不能动。“与妹妹重逢”的可能？心口传来撕裂痛楚。
就在她挣扎时，嘶哑声起。
“我换。”
萧烈向前一步，走到柜台前。脸色苍白，背脊笔直。心口那滴露珠，微光闪烁。
“典当何物？”掌柜问。
萧烈抬手，未指任何货架，轻轻点了点自己灰色的眼睛。
“典当……”他顿了顿，声音平稳如冻结的湖面，“‘未来流泪的可能性’。”
“什么？”雷豹茫然。
掌柜的银色躯体，骤然停止流动。两点幽光死死“盯”住萧烈。
“解释。”
“不是不再流泪。”萧烈看着掌柜，也像对自己宣判，“而是未来的所有泪水，都将失去温度、滋味，失去与任何情感的联结，变成纯粹的……生理盐水。悲伤时不苦，感动时不暖，重逢时不甜，离别时不痛。泪还在，‘泪的意义’，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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