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资产清点的喧嚣与数字的冰冷终于沉淀下来。
艾尔里奇·邓肯·宸却没有丝毫睡意。
他重新穿好外套,并非为了见客,而是决定在这最后的时光里,好好走一走这座名义上属于他,灵魂却仍镌刻着邓肯家族印记的庄园。
夜色下的庄园与白日截然不同。
没有仆役走动,没有马蹄声声,唯有晚风穿过古老橡树叶片的沙沙声,以及他自己踏在砾石小径上的轻微回响。
皎洁的月光为灰色的砂岩主宅披上了一层银辉,使得那乔治王时代的对称结构更显肃穆庄严,仿佛一座沉睡的巨人。
他推开那扇沉重的黑色锻铁大门,并非乘坐马车,而是步行。
蜿蜒的车道在脚下延伸,两侧是月光下显得幽深而广阔的草坪。
他走得很慢,目光掠过那些熟悉的景致:主宅在夜色中巍然矗立,高大的矩形窗户像一双双深邃的眼睛,沉默地注视着他这个即将为其命运画上句号的主人。
他没有进入大厅,而是绕着宅邸漫步。
透过书房的落地长窗,他能看到远处那片在月光下泛着朦胧微光的人工湖,湖畔古树的剪影如同沉默的卫士。
玻璃温室的轮廓在夜色中清晰可见,马厩里偶尔传来一声轻微的响鼻,更添寂静。
他知道,在一些黑暗的窗后,那些尚未离去的仆人或许正注视着他。
他们没有开灯,只是默默地,或许在抹去不舍的泪水,因为他们同样在这里生活了多年,这里的每一块砖石都浸透着他们的汗水与记忆。
他们理解这位年轻主人此刻的心情,故而选择用这种无声的方式,陪伴他进行这场告别。
艾尔里奇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接手的不仅仅是一份遗产,更是一段厚重的历史,一个家族的兴衰缩影。
微凉的夜风吹拂着他的面颊,却吹不散心头的那份沉重。
他并未走遍庄园的每一个角落——那太大了。
他只是沿着主路,走过花园,在湖畔稍作停留,最终又回到了主宅。
他推开沉重的木门,步入漆黑而空旷的大厅。
黑白棋盘格的大理石地面在月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高悬的黄铜烛台如同凝固的星辰。
墙上祖先肖像的目光,在黑暗中似乎更加深邃,带着无声的质询与慨叹。
他来到客厅,没有点亮任何灯盏,径直走到巨大的壁炉前。
熟练地放入柴薪,他用火石点燃了火焰。
橘红色的火苗跳跃起来,驱散了部分的黑暗与寒意,也映亮了他脸上罕见的、毫不掩饰的惆怅。
他身体素质早已强化,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亦无大碍,但他向来注重维持最佳状态。
只是今夜,他允许自己破例。
他坐在壁炉旁的安乐椅中,感受着火焰传来的温暖,目光扫过周围被火光镀上一层暖色的深色橡木护墙板、那些见证了几代公爵品味与远航贸易的青花瓷瓶与镀金座钟。
这一切,古典、奢华,风度翩翩,却即将在他手中星散四方。
他见证了一个古老家族的最终没落,甚至亲自充当了这曲挽歌的指挥。
一种莫名的虚无感攫住了他,这感觉与他刚穿越至此,一心只想利用信息差和系统崛起时截然不同。
他仿佛直到此刻,才真正触摸到了这个时代的肌理与血脉,才真正……融入了这里。
他的目光无意间落在壁炉架上的一角,那里摆放着一个天鹅绒衬底的小匣子。
他之前清点时似乎见过,却未多加留意。
鬼使神差地,他伸手将其取了过来。
打开匣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条项链。
链子材质不明,似银非银,带着古老的黯泽。
而坠子,则是由十二颗细小的宝石环绕成一圈,构成一个简约而神秘的星辰图样。
每一颗宝石的颜色都略有差异,在壁炉跳动的火光下,折射出宛若真正星辰般的、内敛而璀璨的光晕。
他不由自主地拿起项链,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却奇异地没有让他感到不适。
他仔细端详着这十二星辰,它们仿佛蕴含着某种宁静而古老的力量。
没有多想,他将项链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冰凉的坠子贴在他的胸口,那股凉意似乎能穿透肌肤,直抵心灵,让他纷杂的思绪稍稍平复了一些。
他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任由壁炉的温暖包裹着自己,胸前的星辰项链散发着持续的微凉。
精神上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在这冰与火的交织感受中,他竟不知不觉地沉入了睡眠。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的门被极轻地推开。
老管家和查尔斯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他们看到在炉火映照下安然入睡的主人,看到他胸前那枚在火光中微微闪烁的星辰项链,眼中都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惊醒他。
老管家拿来一条柔软的羊毛毯,轻轻地盖在艾尔里奇的身上。
查尔斯则将一个装满清水的银质水壶和一个杯子,放在他手边触手可及的小几上。
做完这一切,他们如同来时一样,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轻轻掩上了门,将这一室的宁静与安眠还给了他们的主人。
时间在壁炉木柴轻微的噼啪声中静静流淌。
窗外的夜色逐渐变淡,深蓝褪成鱼肚白。
当第一缕清澈的曙光,越过远方的地平线,穿过高大的玻璃窗,精准地落在艾尔里奇·邓肯·宸的脸上时,他胸前的十二星辰,仿佛与晨光产生了某种微弱的共鸣,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光晕。
新的一天,到来了。
告别,已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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