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妮如同一艘沉默的黑色方舟，航行在由废墟、废弃车辆和无尽尸潮构成的死亡之海上。车外是持续不断的、令人神经衰弱的嘶吼与刮擦声，车内则是压抑的寂静，只有仪器低鸣与两人沉重的呼吸声交织。主屏幕上，街景缓慢而令人绝望地向后移动，重复着毁灭与死亡的单调主题。灰尘与硝烟混合的污浊空气，即使隔着潘妮先进的过滤系统，也仿佛能在心理上嗅到那股绝望的气息。
慕容雪的目光扫过控制台一侧不断滚动的外部环境数据，“空气中外源性生物颗粒物及未知有机降解物浓度持续升高，远超安全阈值。强烈建议非必要不开启任何外部循环接口。东南方向三点七公里外检测到持续大规模复合热源，疑似化工设施连环爆炸或森林大火蔓延所致，主要风向不利于我们，需要提前规划规避路线。”她的声音冷静得像是在做一份日常报告，但紧蹙的眉宇间泄露了外界环境的极端恶劣。
周沐风嗯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在坚固的控制台边缘敲击着。兖州的方向在东南，但眼前的城市仿佛一个巨大的、充满粘稠恶意的沼泽，每一步都艰难无比，希望渺茫。唯有脑海中系统界面上，阳光数值那稳定而缓慢的跳动（+12…+12…），以及【向日葵】卡片持续散发出的微弱暖意，是他此刻心中为数不多的、确切的慰藉之一。
就在潘妮灵巧地绕开一处因巴士侧翻而形成的巨大路障时，一阵不同于丧尸那恒定低频嘶吼的、更加尖锐急促的嘈杂声——夹杂着人类惊恐的尖叫、重物撞击声和玻璃濒临破碎的脆响——隐约穿透了潘妮卓越的隔音层，如同细微的针刺，引起了他们的高度注意。
“潘妮，放大右前方声源，多重增强过滤环境噪音，进行声谱分析。”周沐风立刻坐直身体，目光锐利地投向主屏幕，下达指令。
主屏幕一侧的画面迅速放大、锐化，智能算法过滤掉大部分丧尸的嘶吼和风声。声音来源是前方约一百五十米处，一个街角的小型24小时便利店。便利店的强化玻璃门似乎从内部被货架和重物堵死了，但门上已经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每一次外部撞击都让裂纹蔓延几分。门外，大约有二三十只丧尸正疯狂地拍打着门窗，用头撞击，试图突破进去。而透过门上的裂缝和相对干净的玻璃区域，可以隐约看到店内有几个身影在货架间惊慌失措地移动，不时用东西砸向试图从裂缝中伸进来的腐烂手臂。
“检测到幸存者生命信号。数量：五。体征状态：高度紧张、恐惧、体力衰竭。结构完整性评估：便利店门窗预计最多再支撑三至五分钟。外部威胁聚集速度高于消散速率。”潘妮迅速汇报了冷冰冰的分析结果。
“他们撑不了多久了。内部堵塞物无法长期抵抗这种强度的持续冲击。”慕容雪冷静地判断，她的目光如同扫描仪，快速掠过便利店周围环境——几个被撞毁的报亭，几辆废弃汽车，几条幽深的巷口。“一旦门破，内部空间狭小，无处可逃。除非有强力外部干预，否则被突破并感染是必然结局。”
她的语气是纯粹的事实陈述与逻辑推演，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末日降临以来，他们见证了太多的死亡与绝望，廉价的同情心早已成为一种奢侈品，甚至是一种足以致命的毒药。
周沐风沉默地看着屏幕。那扇不断震颤、发出痛苦呻吟的玻璃门，那几张在店内阴影中闪烁的、沾满污垢却依然能看出年轻轮廓的脸上写满了恐惧和绝望——看起来像是几个逃难的大学生。他看到了地上散落的空包装袋和倒下的货架，显然店内的食物和饮水早已被搜刮殆尽，他们被困在这里，弹尽粮绝。
他的手在身侧无声地握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然后又缓缓松开。
他想起了那个在阳台上呼救最终被尸潮吞没的男人，咒骂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他想起了那些为了几袋膨化食品而像野兽般自相残杀最终无一幸免的幸存者。
直接离开，是最安全、最符合末世生存法则的选择。潘妮可以悄无声息地从街对面绕过去，甚至不需要惊动这群丧尸，不会有任何额外风险。慕容雪的分析是正确的。
但是……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自己那双因为装载了【菜问】而变得更具爆发力、对发力技巧有着微妙理解的手上，落在脑海中那张散发着冰蓝与翠绿光泽、蕴含着范围清场能力的【槲寄冰仙子】卡片上，最后，落在身边慕容雪那强自镇定却难掩疲惫的侧脸上。
力量……如果拥有了超越常人的力量，却只是因为“麻烦”、“风险”和“与我无关”而永远选择袖手旁观，那和外面那些只凭本能行事的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和那些只知道掠夺与破坏的疯狂幸存者又有何异？
他不是圣母，绝不会为了几个陌生人赌上自己和慕容雪的性命，不会将自己置于不可控的危险之地。但他也并非冰冷的机器，无法完全漠视眼前即将发生的、力所能及或许可以阻止的惨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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