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门轻轻合拢,富山雅史带来的无形压力也随之消散,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卡塞尔学院”和“箱子安全”带来的复杂气息。楚子航依旧坐在床边,背脊挺直,如同绷紧的弓弦,只是那双燃烧的黄金瞳已经悄然熄灭,恢复成深邃的墨黑色。
他强迫自己闭上眼,试图平复翻腾的心绪,将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父亲最后的嘶吼、奥丁的独目……这些画面如同烙印灼烧着他的神经。他需要恢复体力,需要思考下一步。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也许更久。一阵微弱而痛苦的呻吟打破了病房的寂静。
“唔……”
声音来自旁边的病床。
楚子航猛地睁开眼,锐利的目光瞬间投向路明非。
病床上的衰仔眉头紧紧皱着,眼皮微微颤动了几下,似乎在与沉重的意识作斗争。他艰难地掀开一丝眼缝,刺眼的白炽灯光让他立刻又眯了起来,发出一声含糊的抱怨:“……靠……谁……谁把灯开这么亮……头好痛……”
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刚苏醒的迷茫和痛苦。
“路明非?”楚子航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路明非努力地聚焦视线,好一会儿才看清旁边病床上坐着的楚子航。
他先是茫然,随即昨晚那恐怖绝伦的记忆碎片如同海啸般轰然涌入脑海!扭曲的黑影、金色的瞳孔、八足天马、贯穿雨幕的神枪、男人喷溅的鲜血、翻滚的天地……
“啊啊啊——!”他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剧烈地弹动了一下,牵扯到伤口,顿时痛得龇牙咧嘴,脸色煞白,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鬼!怪物!金眼睛!枪!车……车翻了!楚叔叔……楚叔叔他……”他语无伦次,呼吸急促,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雨夜。
“冷静!路明非!”楚子航立刻出声,语气带着一种强制的力量,“看着我!没事了!我们在医院!安全了!”
路明非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惊恐的目光死死盯着楚子航,仿佛在确认他话语的真实性。几秒钟后,他才像被抽干了力气般瘫软下去,额头上渗出冷汗,眼神依旧涣散,喃喃道:“医院……?安全……?”
就在这时,他涣散的瞳孔深处,一丝极其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光芒,如同冰层下的火星,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湮灭。
路明非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不是嚎啕大哭,而是无声的、压抑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头。
————
乔薇尼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身体还在微微颤抖。路麟城那冰冷的背影和最后通牒般的警告,像一把冰锥刺穿了她的心。儿子的重伤昏迷,丈夫的冷酷决绝,让她感觉自己被撕成了两半。
她看着控制台上那个被路麟城随手丢弃的通讯器,屏幕上儿子苍白的脸刺痛着她的眼睛。那张脸,从怀抱中皱巴巴的婴儿,到蹒跚学步的孩童,再到如今躺在病床上的少年……虽然并非亲生,但十几年的朝夕相处,她早已将路明非视如己出,那份母爱,是刻在骨血里的真实。
她想起路明非小时候发烧,她整夜整夜地抱着他;想起他考试不及格,垂头丧气地回来,她变着花样哄他开心;想起他为了她努力拿到跑步第一;想起他第一次叫她“妈妈”时,自己心底涌起的巨大暖流……
“这里是乔薇尼,S级权限。立刻为我准备最快速度前往华夏滨海市的交通方案,使用最高等级隐匿程序。同时,通知‘后勤保障部’,我需要一套完全干净的身份和行程掩护,优先级最高。一小时内,我要看到方案放在我面前。”
她的命令简洁有力,完全是一个身处高位的管理者应有的姿态。下达完指令,她才缓缓转过身,看向依旧背对着她、望着寒雾观察窗的路麟城。
她的目光冰冷而陌生,带着深深的失望和彻底的决裂。
“路麟城,”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冰冷的房间里,“你可以守着你的秘密和你的‘这里’。但我,要去守着我儿子。”
“我们所选的路……”乔薇尼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终究还是分道扬镳。”
说完,她不再看路麟城一眼,挺直脊背,大步流星地走向办公室门口,高跟鞋敲击在金属地板上,发出清脆而坚定的回响。那扇厚重的金属门在她身后无声地滑开,又无声地关闭,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
路麟城的身影依旧凝固在巨大的观察窗前,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只有那微微收紧、指节泛白的手,泄露了他内心并非全然的平静。
————
滨海市医院病房。
路明非的情绪在楚子航冷静的叙述和巨大的冲击下,再次变得昏沉。伤痛和精神的极度疲惫让他很快又陷入了半昏睡的状态,只是眉头依旧紧锁,仿佛在睡梦中也被噩梦纠缠。
楚子航沉默地守在一旁,闭目养神,努力恢复着体力。他知道,风暴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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