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赵黍被这一连串疾风骤雨般的诘问和斥骂砸得晕头转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肥厚的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一时找不到词,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周围一片死寂,只有窑火在炉膛里沉闷地咆哮着。
汝水河滩上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很快扩散至方城的县衙深处。大堂内,兽炉吐出的瑞脑香沉静悠远,却丝毫无法驱散弥漫在君臣之间的凝重气息。
韩王端坐于案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份来自黑冰台的密奏,上面详细罗列着私窑盗挖官矿白坩土的数量、堵塞航道的里程、以及官窑匠作流失的名录。他的目光落在御阶下肃立的几位大臣身上,最终定格在一位须发花白、面容清癯的老臣身上——上大夫田侑,素以“崇古尚简,无为而治”闻名,亦是“小政府、大市廛”之论的鼓吹者。
“田卿,”韩王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殿中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寡人车驾亲临汝水,河滩私窑之景,触目惊心。官窑根基动摇,航道淤塞难行,劣币充斥,礼器僭仿……此皆卿往日所言之‘市者自清,毋需强束’所致乎?寡人欲闻卿解。”
田侑身形微微一震,随即出列,深深一揖,花白的须发在殿内幽光下微微颤动。他抬起头,眼神依旧带着那份固有的执拗与学究气,声音却不如往昔那般洪亮:“大王容禀。市者,万民交易之所,犹水之就下,自有其道。私窑勃兴,虽显杂乱,究其本源,乃民力自发,求利求生之显也。官窑之弊,或在其制僵化,工酬微薄,未能顺‘市’应‘人’……”
“田大夫!”一声断喝骤然响起,如同惊堂木拍案,震得殿内嗡嗡作响。众人侧目,只见瓷工令郑离满脸激愤,一步跨出班列,双目圆睁,直逼田侑,“僵化?微薄?官窑所出‘雨过天青’,釉色天成,温润如玉,乃倾举国之力,集百工之智,耗费数年乃成!此非一日之功,更非私窑粗制滥造、偷工减料可及!汝水滩涂之上,私窑所用‘匣钵分层’之法、‘看火’秘术、乃至礼器形制,哪一样不是从官坊巧取豪夺而来?此乃窃国器以肥私囊,毁百年之基以填一时之欲壑!此等‘民力自发’,实乃蛀虫之噬!若依大夫之论,任其‘自清’,则国之重器,十年心血,必为群蚁蛀空,轰然倒塌!届时,我韩国以何物立于诸侯?以粗碗劣瓷乎?以盗掘之矿、淤塞之河乎?!”
郑离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带着金石之音,字字如锤,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他猛地转向韩王,长揖及地:“大王!私窑之祸,非在窑多,而在无序!非在民力,而在无度!其以双倍工钱为饵,盗掘官矿为源,粗制滥造为器,阻塞航道为途,行劣币驱逐良币之实!此非‘市道’,实乃‘盗道’!若不整肃纲纪,厘定规范,重罚盗掘,严惩伪劣,则官窑心血付之东流,汝瓷之名毁于一旦,国器之威荡然无存!请大王明鉴!”
“郑令所言,危言耸听矣!”田侑脸色涨红,梗着脖子反驳,“官窑之法,亦是前人积累,岂能永为禁脔?私窑仿效,亦是推陈出新之途!市者自有优胜劣汰……”
“优胜劣汰?”一直沉默的公仲锜,此刻终于开口。他缓缓出列,步履沉稳,玄色的深衣在殿内幽光下仿佛吸纳了所有的光线。他没有看田侑,目光平静地投向御座上的韩王,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千钧之重和看透世情的苍凉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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