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郑的初夏,溽热如同熬胶。运河码头上,空气粘稠得能拧出水,混杂着汗酸、淤泥和货物闷沤的复杂气味。苦力们赤着黝黑的脊梁,青筋虬结,在监工皮鞭的脆响和粗哑的呵斥声中,将一袋袋沉甸甸的粟米扛上官船。船帮被压得深深吃水,几乎与浑浊的河面齐平。这是赵国预支的三十万担“救命粮”,正日夜兼程,溯流运往蓝关和宛城前线大营,喂养即将出征的十万大军。
与码头汗流浃背的喧嚣仅一街之隔,城西“永盛货栈”的后院却笼罩在一片刻意营造的阴凉与静谧中。高墙深院隔绝了暑气和嘈杂,几口硕大的陶缸里盛着冰块,丝丝凉气逸散。货栈主人黄兴,一身质地精良但样式低调的细葛夏衫,斜倚在铺着湘妃竹凉席的酸枝木榻上。他体态微丰,面皮白净,一双眼睛却像浸了油的算盘珠子,滴溜溜地转,透着商贾特有的精明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
榻前,几个心腹掌柜垂手肃立,屏息凝神。
“东家,都办妥了。” 为首的王掌柜,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秘谋般的兴奋,“‘新城’、‘广发’、‘韩进’三家大铁坊,库里存的那些上好的河内铁坯、半成的枪头矛尖、还有压仓底的熟铁甲片…咱们的人分头去谈,价钱比市面高了三成半,全吃下来了!账目都走‘恒生’、‘万顺’那几个空壳商号,干净得很。那几个东家,都‘懂事’。” 他做了个心照不宣的手势。
负责马匹的李掌柜立刻接上:“马市那边也捂严实了。赵国来的那批‘代马’,还有本地刘大疤瘌、赵老西儿手里压箱底的健骡壮马,都打了招呼,暂时‘歇市’。借口嘛…有的是,疫病检疫、蹄铁短缺,随便扯。就等前线催马令一下,或者蓝关那边战损消息传过来…” 他嘴角咧开一个贪婪的弧度,“这价钱,不翻个倍,都对不起这‘天时’!”
最后是管杂项的孙掌柜,语速飞快:“皮子!生牛皮、熟牛皮,特别是能做甲衬的软牛皮,扫了六成货!还有止血的药、做军鞋的厚麻布、甚至捆扎用的牛筋索…但凡沾点‘兵’字边的,能囤的都囤了!库房都快顶到梁了!东家,这手笔…”
黄兴眯着眼,听着手下人的汇报,手指悠闲地捻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白玉扳指,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端起旁边冰镇着的蜜渍酸梅汤,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冰凉的酸甜滑入喉咙,带来一阵舒坦。
“嗯,办得还算利索。” 他放下杯盏,声音不高,却带着掌控一切的笃定,“记住,尾巴都给我藏好了。该打点的‘香火钱’,一个子儿都不能省,特别是司市、税吏那几个关键位置上的小鬼,还有…上面管着他们的那几尊‘佛’。咱们这是‘为国分忧’,帮朝廷‘平抑市价’,懂么?” 他故意把“平抑市价”四个字咬得阴阳怪气,引得几个掌柜会意地低笑起来。
他目光扫过库房方向,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里面堆积如山的铁料、皮货、药材。那些冰冷的、沉默的物资,在他眼中却闪耀着诱人的金光。“我那大哥在汉中,” 黄兴悠悠道,语气带着一种亲昵的疏离,“顶着矢石为君上效力,咱们在后方,总得帮他把‘家’看好。将士们缺衣少甲,咱们得‘未雨绸缪’不是?这‘忧’分得值,这‘绸缪’嘛…” 他拖长了调子,手指轻轻一搓,做了个数钱的动作,“自然也不能亏了本。”
后院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伙计探头进来,神色有些慌张:“东家,外头…外头来了几个伤兵!说是刚从蓝关撤下来的,浑身是血,堵在门口讨药钱,还嚷嚷着…说前线缺甲少药,兄弟们死得惨…”
黄兴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眉头厌恶地蹙起,像赶苍蝇般挥了挥手:“晦气!让护院拿棍子轰走!告诉他们,这里是正经商号,不是善堂!再敢聒噪,报官抓起来!” 他转回头,对掌柜们冷哼道,“看看,这就是当兵的下场。脑袋别裤腰带上挣那点军功,值几个钱?还是咱们这‘分忧’的买卖,实在!”
伙计喏喏退下。很快,门外传来几声粗鲁的呵斥、棍棒击打皮肉的闷响和伤兵痛苦的哀嚎,随即渐渐远去。
黄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重新捻起他的玉扳指,对王掌柜吩咐道:“对了,库房里那些压了两年、快生锈的旧皮甲,还有上次水浸过的一批铁片,找几个手艺糙点的匠人,拾掇拾掇,刷层新漆…等风声再紧点,当‘上等’军需品放出去。前线嘛…有的用就不错了,谁还挑三拣四?”
窗外,运河上,又一艘满载粮食的官船沉重地驶过,船工低沉的号子声隐约传来。而“永盛货栈”阴凉的库房深处,冰冷的铁、僵硬的皮、散发着霉味的药材,正无声地堆积着,等待在血与火的战场上,兑换成令人咋舌的暴利。初夏的闷热里,运河的水汽与货栈的阴凉交织,一种盘根错节于权力与金钱之间的腐败,如同货栈墙角悄然蔓延的青苔,在新郑最繁华的肌理深处,顽固地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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