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孙癞子缩在炕角,怀里死死攥着那把锈柴刀,浑身抖得像筛糠。满屋子的黑狗血腥臊刺鼻,黄符纸在穿堂风里簌簌作响,可这点驱邪的东西,在他眼里跟废纸没两样。 窗外的风呜呜咽咽,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无数只手在挠着窗棂。孙癞子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发出半点声响,耳朵却竖得老高,生怕错过一丝动静。 就在这时,“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砸在门板上,也砸在孙癞子的心上。他吓得浑身一僵,手里的柴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开门!孙癞子!快开门!”门外传来王二麻子的声音,尖着嗓子,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冷,听得人头皮发麻。孙癞子捂着嘴,不敢应声,身子往炕里缩得更紧了。“是我啊!刘歪脖!快开门!”又一个声音响起,比王二麻子的更凄厉,“我的腿……我的腿被野狗咬烂了!你快救救我!”孙癞子哆哆嗦嗦地挪到窗边,撩起一道破布缝往外看。月光惨白,照在门口两个模糊的身影上——王二麻子的脸青黑浮肿,正是他死时的模样;刘歪脖则拖着一条腿,裤管空荡荡的,露出来的竟是一截白森森的骨头架子!“不……不是我!是你们先起的歹心!不关我的事!”孙癞子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牙齿咯咯打颤。“什么不关你的事!当初你比谁都积极!”王二麻子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拍门的力道越来越重,门板都在嗡嗡作响,“快开门!阎王爷把我打进十八层地狱了!下油锅、上刀山,疼死老子了!你快想想办法!”“是真的!”刘歪脖也跟着哭喊,声音里满是绝望,“那油锅滚烫,把我的皮都炸焦了!刀山的刀刃锋利,剐得我骨头都疼!孙癞子,你快开门,咱们再合计合计,怎么躲过这一劫!”孙癞子吓得魂飞魄散,瘫在地上,对着门板磕头如捣蒜:“别找我!我没办法!你们自己作的孽,自己去偿!”就在这时,门外的两个鬼魂突然爆发出一阵惊恐至极的尖叫,声音凄厉得像是要刺破耳膜。“他们来了!他们来了!”王二麻子的声音里满是恐惧,“那对夫妻!他们提着火来了!”“救命啊!孙癞子快开门!他们要抓我们去投胎!不——!”刘歪脖的哭喊戛然而止,只剩下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像是在拼命逃窜。 紧接着,村里的狗突然狂吠起来,一声声,此起彼伏,凄厉得吓人。鸡窝里的鸡也被惊得扑腾乱飞,咯咯咯的叫声刺破了夜的寂静。孙癞子趴在地上,死死捂着耳朵,浑身冷汗淋漓。他能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诡异的风声,像是有无数人在奔跑,又像是有火焰在燃烧。他不敢抬头,不敢睁眼,只觉得那股阴冷的气息,正顺着门缝往屋里钻,缠上他的脚踝,爬上他的脊背。 时间像是被拉长了,每一秒都过得无比煎熬。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一声清亮的鸡鸣,陡然划破了黎明前的黑暗。“喔——喔——喔——”鸡叫声落下的瞬间,门外的风声停了,狗吠声也渐渐平息,连那股阴冷的气息,都像是潮水般退去了。孙癞子缓缓松开手,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抬头看向窗外,天已经亮了,阳光透过破窗棂照进来,落在满墙的黄符纸上,竟透着几分暖意。可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安宁。只要太阳落山,黑夜再次降临,那对索命的红煞,还会来。而他,躲不了多久了。天光大亮,清溪村的晨雾里裹着化不开的寒意。老族长拄着拐杖,踏着满地的黄符残片,挨家挨户地敲着门。他眼窝深陷,一夜之间像是老了十岁,可那双浑浊的眼睛里,还透着一丝不死心的执拗。“不能就这么等着!”老族长对着围拢过来的乡亲们,声音嘶哑却掷地有声,“龙虎山不行,茅山派不行,咱再找!天下道门千千万,总有能镇住这红煞的高人!”乡亲们面面相觑,有人垂头丧气地叹气:“族长,连龙虎山、茅山的法师都跑了,咱还能去哪找啊?”“是啊,那些道士都说这红煞怨气太重,寻常道法根本没用!”老族长狠狠跺了跺脚,拐杖在地上戳出一个小坑:“去打听!去邻县,去州府!就算翻遍千山万水,也得把高人请来!”这话像是一颗定心丸,让惶惶不安的村民们稍稍安定了些。当天下午,村里的几个后生就骑着快马,分头往周边县城、州府去打听。消息传回来,却一次比一次让人失望。去龙虎山打听的后生,带回了龙虎山掌教的话:“此煞乃喜丧相冲、含恨而亡所化,怨气冲霄,非寻常符箓道法能解。若要化解,需寻玄华峰玄极门之人,彼辈掌天地气运,能断阴阳因果。”去茅山派的后生,也带回了类似的话:“茅山术法,镇得住寻常冤魂,却镇不住这等红煞厉鬼。当年玄极门祖师曾以一道气运符,化解过比这更甚的怨气。要解此劫,唯有玄华峰。”有人不死心,又去了三清山,求见三清观的道长。道长抚着胡须,沉吟半晌,只留下一句话:“三清道法,修的是自身清净,渡的是凡尘善缘。这等滔天恨怨,非玄极门不可解。”甚至有人想起了早已失传的太平道,托人去寻访太平道的后人。那后人隐居在深山里,听了清溪村的事,连连摆手:“太平道早已没落,驱邪镇煞的术法,十不存一。若说这世间还有谁能化解此劫,唯有玄华峰玄极门,别无他处。”一趟趟打听下来,众人口中竟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玄华峰,玄极门。老族长攥着这些消息,手指都在发抖。他从未听过这个门派,可眼下,这竟是清溪村唯一的生路。 “玄华峰……玄极门……”老族长喃喃自语,抬头望向远方连绵的青山,眼中终于燃起一丝光亮,“备厚礼!明日一早,我亲自带人去寻玄华峰!” 消息传到孙癞子的土坯房里时,他正蜷缩在炕角,听着窗外的风声。听到“玄华峰玄极门”这几个字,他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疯狂的希冀,随即又被浓重的恐惧淹没。他不知道玄极门在哪里,也不知道那些人能不能请来。他只知道,今夜的月亮,依旧惨白得像一张死人的脸。老族长攥着各路道门捎来的话,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当天便召集了村里所有年长的老者,还有几个走南闯北跑过货的后生,挤在祠堂里,唾沫横飞地商议。“玄华峰!玄极门!”老族长把这几个字念得掷地有声,“龙虎山、茅山的道长都指着这个去处,这就是咱清溪村的生路!可谁知道玄华峰在哪?!”祠堂里一片死寂,半晌,一个跑过三十年货的老货郎咳嗽着开口,声音里满是迟疑:“老朽年轻时走南闯北,倒是听人提过一句‘玄华藏云巅,不渡无名客’。说是在南边的连绵群山里,寻常人进山,走着走着就会被云雾绕回来,根本摸不到山门。”“南边的山?”一个后生眼睛亮了亮,“是不是咱去年进山采笋,迷了三天路的那片林子?”老货郎摇着头摆手:“不一样!那片是寻常山,玄华峰的云雾是活的,能辨人心!心术不正的,连山脚都挨不着!”这话一出,祠堂里又蔫了半截。有人急得直拍大腿:“那咋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孙癞子死,看着那红煞缠上全村人吧?”老族长咬咬牙,一拍八仙桌:“打听!掘地三尺也要打听出来!”当天下午,村里的后生就兵分三路,骑着快马往周边的县城、州府赶。一路去了县城的城隍庙,找到守庙的老道,磕破了头求问。老道捻着胡须,沉吟半晌,只说了一句:“往西走,过三道涧,遇着一块刻着‘玄’字的巨石,再往云里钻,兴许能摸着路。”一路去了州府最大的书斋,翻遍了藏书楼里的山经地志。最后在一本落满灰尘的残卷里,找到一行小字:“玄华峰,在楚地之南,接天之脉,玄极门隐于此,掌阴阳因果,非大善大恶者,不得见其峰。”还有一路,去了深山里的猎户村,找那些世代以打猎为生的老猎户。老猎户抽着旱烟,吐出一口浓烟,指着南边云雾缭绕的山尖:“那座峰,寻常时候看不见,只有逢着阴雨天,云雾散了一丝,才能瞅见山尖的影子。俺们祖辈传下话,那山里住着活神仙,也住着索命鬼,千万别靠近。”三路消息汇总回清溪村,拼凑出一条模糊的路线:往南,过三道涧,寻玄字石,入云雾深山。可这路线太缥缈了,三道涧在哪?玄字石是什么模样?云雾深山里,又藏着多少凶险?没人知道。但清溪村的人没得选。老族长连夜凑了足够的干粮和盘缠,又选了三个身强力壮、心性沉稳的后生,其中一个,正是李三郎的亲堂弟。“三郎和阿秀的仇,咱要报!全村人的命,咱要保!”老族长对着三个后生,眼眶通红,“哪怕是刀山火海,也要把玄极门的高人请回来!”三个后生跪在地上,对着老族长磕了三个响头,又对着李家的废墟磕了三个头,次日一早,背着行囊,牵着马,义无反顾地朝着南边的群山去了。消息传到孙癞子的土坯房里,他正缩在炕角,听着窗外的鸟鸣。听到“请高人”三个字,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随即又黯淡下去。高人?真的能有高人救他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今夜的月亮,依旧会像昨晚一样,惨白得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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