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内响起一阵低沉的交流波动。琉璃知道，最关键的讨论即将开始。
果然，来自“岩核文明”的代表率先发出了震动会场的低沉共鸣音：“首席协调官，公约是否意味着，即便某个文明选择回归原始部落形态，完全放弃科技，联合体也将尊重并保护这种选择？”
“是的，岩核代表。”琉璃点头，“只要该文明不主动攻击他人，不进行可能引发规则崩溃的危险实践。”
“那么防御呢？”来自“流光氏族”的代表发出光谱讯号，“如果一个高度和平但弱小的文明遭到未加入联合体的掠夺者攻击，我们是否干涉？”
“公约第四章有详细规定。”琉璃调出相关条款，“联合体将建立‘谐律守护者舰队’，其唯一使命是在接到求援后，制止针对成员文明的侵略行为，但不得主动介入被侵略文明内部事务或长期驻军。防御，而非统治。”
讨论持续了整整三个标准时。琉璃耐心地回答每一个问题，解释每一项条款的初衷与边界。她注意到，在会场后方一片特意营造的幽暗区域中，那几个来自“归亡者”文明的代表始终沉默着。他们的身影笼罩在流动的阴影中，只能勉强辨认出人形的轮廓。自从十七年前他们突然出现，交付了那些被静滞文明的火种后，就一直以一种超然的姿态参与联合体事务，提供技术协助却极少发表意见。
就在关于“技术共享尺度”的辩论趋于白热化时，归亡者代表区域突然产生了一阵清晰的空间扰动。
一个身影从阴影中走出。那是个高大的存在，身披仿佛由星空本身编织成的斗篷，面部笼罩在柔光中看不清细节，只有一双眼睛——如果那可以称之为眼睛——闪烁着跨越无数时光的沧桑与深邃。
整个会场瞬间安静下来。这是归亡者代表首次在公开场合主动发言。
“琉璃协调官，各位代表，”他的声音直接响起在每个人的意识中，无需转译，仿佛本就懂得所有语言，“《平衡公约》的愿景值得赞赏。但在签署之前，请允许我提出一个……观察。”
琉璃微微颔首：“请讲，归亡者代表。”
“你们将‘不危及宇宙整体规则稳定性’作为自主发展权的边界，这很明智。”归亡者的目光——如果那目光有方向的话——似乎投向了穹顶之外的深邃星空，“但你们是否思考过，所谓的‘规则稳定性’本身，可能并非恒定不变？”
会场内泛起疑惑的波动。
“我的意思是，”归亡者继续道，声音平静却带着某种重量，“宇宙的规则，就像一张巨网。你们现在努力维持着它的完好，防止任何一点被撕裂。这很好。但网本身，是否会因为承载了太多重量——太多文明的创造、太多能量的流转、太多信息的诞生——而逐渐……疲劳？”
他抬起一只手，斗篷下隐约可见的手指在空气中轻轻一点。
一幅全新的全息影像在会场中央展开：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星域影像，其中的星辰以一种怪异的、近乎停滞的方式缓慢移动，星光显得黯淡无力。
“这是‘寂静边疆’区域，位于联合体当前疆域外二十七万光年。”归亡者的声音依然平静，“我们的观测站发现，那里的物理常数……正在发生极其缓慢的偏移。光速微弱衰减，引力常数出现百万分之一的波动。这不是任何文明活动导致的，而是那片区域本身的规则‘弹性’似乎正在减弱。”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群星穹顶。
琉璃感到自己的呼吸微微收紧。她盯着那幅影像，十七年来第一次，那种熟悉的、大战前的寒意再次顺着脊柱爬升。
“我们称这种现象为‘规则弹性疲劳’。”归亡者收回手，影像也随之消失，“它可能只是局部异常，也可能是更大问题的先兆。在签署这份关乎所有文明未来的公约前，或许你们需要知道——你们所要维持的平衡，其基础本身，或许并不如想象中稳固。”
他微微躬身，退回阴影之中，留下整个会场的代表陷入震惊的沉默。
琉璃深吸一口气，双手按在演讲台上。她抬起头，目光扫过每一张——或每一种形态的——面孔，从震惊的岩核代表，到担忧的流光使者，到沉思的深蓝之思学者。
“感谢归亡者代表的宝贵信息。”她的声音重新响起，比之前更加坚定，“这恰恰证明了我们召开这次大会、制定这份公约的必要性。”
她调出公约草案的最后一章，标题是《面对未知的集体响应机制》。
“公约不仅规划和平时期的协作，也规定了当遭遇可能威胁所有文明的未知危机时，联合体将如何迅速集结智慧与资源，共同应对。”琉璃的声音传遍寂静的穹顶，“我们不会因为恐惧未知而停止前进，也不会因为发现潜在危机而陷入瘫痪。我们将以清醒的认知、充分的准备，继续建设这个属于所有文明的和谐纪元。”
她停顿，然后一字一句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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