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府正厅的烛火被穿堂风卷得明灭不定,嬴轩坐在檀木主位上,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叩着案几。
青龙抱着一摞染血的借契从后宅过来,袖口还沾着星点墨迹:公子,后宅地窖起出三车金锭,账册里记着杜氏十年间侵吞的田产足有十二万亩——单是去年南阳大旱,他们就用两文钱一石的贱价逼死了三十七户人家。
烧了。嬴轩垂眸盯着案上那面从暗格里取出的私铸兵器模子,青铜表面还凝着未擦净的铜锈,借契烧给百姓看,田产文书留着,明日让南阳令张贴告示,按户发还。
青龙应了一声,转身时瞥见廊下被押进来的杜信。
那是杜家三房的嫡子,往日里跟着杜淳在南阳城横着走,此刻发髻散乱,腰间玉佩早被搜走,只穿着件皱巴巴的玄色锦袍,脚腕上还带着藏塔特意拴的铁链,每走一步都发出的声响。
公子,杜信带到。玄武单手拎着铁链末端,像拎只待宰的羔羊。
杜信被推得踉跄,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
他抬头时,正撞进嬴轩沉如寒潭的目光里。
那目光太利,像淬了冰的剑刃,杜信喉结动了动,原本想好的二字突然哽在喉咙里。
知道为何抓你?嬴轩摸向腰间的奏疏,那里还压着从杜赫书房搜出的密信——与匈奴使者往来的凭证,墨迹未干的待陛下龙驭宾天,献南阳城为投名状几个字还在眼前晃。
杜信咬了咬牙:我杜家世代忠良,不过是替陛下管管南阳的田赋......
忠良?嬴轩突然笑了,指节重重叩在私铸模子上,这模子是忠良的?
上个月被你们沉进护城河的三十个铸剑匠是忠良的?他抽出腰间佩剑,剑锋挑起杜信的下巴,还是说,你想让我把你七叔写给匈奴的信念给你听?
杜信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来。
他突然想起今日清晨,杜家老祖宗还在祠堂说六公子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可此刻这毛头小子眼里的冷,比腊月的冰河还刺骨。
他喉间发紧,声音抖得厉害:那...那是七叔的主意!
我...我就是跟着管管账!
管账?嬴轩剑尖往下压了压,在杜信下巴上划出一道血痕,上个月十五,你带人砸了城西张猎户的屋子,就因为他不肯用女儿抵五石粮的债。他抬眼看向廊下,有个被押着的仆妇突然哭嚎起来:公子明鉴!
那夜杜信公子拿鞭子抽张嫂子,说要把人卖到匈奴当妓子......
杜信的脸瞬间煞白。
他望着四周被押进来的杜家仆役,那些往日里对他低眉顺眼的人此刻都红着眼,像要生吞了他。
他突然瘫软在地,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我说!
我说!
杜家确实私铸兵器,七叔还说...还说要在陛下东巡时派死士刺杀六公子!
刺杀我?嬴轩的瞳孔微微收缩,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
系统前日提示的危险预警突然在脑海里炸响——原来不是虚惊。
他盯着杜信发抖的嘴唇,声音冷得像刀:死士藏在哪?
领头的是谁?
在...在北邙山的破庙!
领头的是...是杜家护院统领杜魁!杜信额头抵着青砖,公子饶命!
我真的就只管管账!
嬴轩收了剑,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账册和金锭。
窗外的月光爬上屋檐,将忠君报国的断匾影子投在杜信背上,像道嘲讽的烙痕。
他对玄武抬了抬下巴:带他去牢车,等回咸阳一并呈给陛下。
玄武拽着铁链往外走,杜信的哭嚎渐渐被夜风卷散。
青龙捧着最后一叠账册过来:公子,财物清点完毕,金锭八千,玉璧三百,还有二十车粮草——够南阳百姓吃半年了。
嬴轩站起身,甲胄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他摸了摸腰间的系统面板,今日签到的千军令还在发烫——这是他敢彻底清算杜家的底气。传令下去,子时拔营,回咸阳。
返程的队伍在晨雾里行进时,章邯的玄甲骑兵突然从道旁的松林里冲出来。
为首的将军勒住马,玄色披风被风卷起,露出腰间的虎符:六公子留步!
嬴轩勒住青骓马,目光扫过章邯紧绷的下颌线。
这位影密卫主将向来冷静如石,此刻眉峰却拧成了刀:陛下只命你杀杜信一人,你倒好,把杜氏全族三百余口都屠了?
章将军可知杜氏私通匈奴?嬴轩拍了拍马侧的木箱,里面装着杜赫与匈奴使者的血书,可知他们私铸兵器,养死士要刺杀本公子?他踢了踢马腹,青骓往前踏了半步,与章邯的马首齐平,陛下要的是南阳安稳,不是养虎为患。
章邯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望着嬴轩甲胄上未干的血渍,突然想起三日前嬴政在云阳宫的叮嘱:轩儿虽幼,却有胆略,若南阳事了,带他来见朕。可此刻这胆略,竟大到敢先斩后奏。
他攥了攥缰绳:你可知这是擅杀?
擅杀?嬴轩笑了,指节敲了敲腰间的奏疏,等回咸阳,本公子会在陛下面前,把杜氏的罪证一桩桩摆出来。他驱马绕过章邯,马蹄溅起的泥点落在玄甲上,章将军若要参本,不妨等看完这些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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