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质学院的公告栏上,陈砚舟的辞职报告贴得悄无声息。
离职原因那一栏,只填了一句印刷体的“个人原因”,但所有人都知道,在他亲手递交的那份原稿上,写的是:“科学无法解释活着的痕迹。”
这是他待在精密地质实验室的最后一夜。
这个以数据洁癖闻名全院的副教授,第一次亲手污染了自己的圣殿。
他没有砸毁任何东西,只是进行了极其精准的“破坏”。
他将实验室主恒温箱的温度计调高了两度,让所有读数都带着一丝暖意。
他拧动扫描电镜的微调旋钮,让最清晰的焦距永远隔着一层薄雾。
他甚至黑进了原子钟的同步系统,让计时器每天固定比标准时间快上六分十三秒。
他像一个恶作剧的孩子,为这些代表着绝对理性的冰冷造物,注入了一丝属于人间的、不可靠的误差。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离开,只是静静地坐在控制台前,等待天明。
清晨六点,阳光刺破地平线。
被他“弄坏”的所有设备,在完全失准的状态下,竟毫无征兆地同步发出低低的蜂鸣。
屏幕上,一组此前从未出现过的稳定信号被同时捕捉。
那是一段极其微弱的波形,在所有频道上缓慢起伏。
陈砚舟调出数据库,双手颤抖地进行比对。半小时后,结果出来了。
这组信号的振动频率,与实验室地下五米处,混凝土结晶在压力下缓慢生长的速率,完全吻合。
而这个速率,又与深度睡眠状态下,人类大脑释放的δ波,频率一致。
混凝土,这死气沉沉的城市骨骼,正在用一种人类无法察觉的方式,与沉睡的市民一同“呼吸”。
陈砚舟盯着屏幕,久久没有动弹。
他终于明白,他追求的“非人工痕迹”,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
只要生命存在过,万物都会留下痕迹,只是它们不说人话。
他没有修正任何数据,也没有撰写一篇足以震惊学界的论文。
他平静地拔掉所有电源,将这一整套昂贵却“失准”的设备打包,匿名捐赠给了街对面的社区附属小学。
箱子上附了一张便签,字迹潦草又坚定:“让孩子们先学会看不清。”
几乎是同一时间,林岚走进了市立图书馆。
她受邀参加一场名为“完美存档”的文献展。
所有珍贵稿件都被陈列在恒温恒湿的真空展柜中,隔绝光、空气和一切可能导致衰败的因素。
策展人自豪地宣称,这里的每一页纸,都能再保存五百年。
林岚的目光落在一本泛黄的《本地民谣辑录》上。
其中一页被撕掉了,缺口处贴着一张空白的标签,上面用小字写着:原稿于1987年火灾中损毁。
完美的保存,也完美地保存了这份永久的缺憾。
林岚环顾四周,趁管理员不注意,从口袋里取出了那本《风语集》。
她将扉页那片早已干枯的蒲公英标本捻成碎屑,悄悄靠近展柜底部的通风口,轻轻吹了一口气。
那些承载着一个失落文明的微小种子,无声地卷入了内部循环系统。
七天后,图书馆爆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混乱。
管理员在晨间巡视时发出一声惊呼,那本《本地民谣辑录》的残本边缘,竟长出了一圈细密的淡绿色菌丝。
它们并非杂乱的霉斑,而是沿着纸张纤维,勾勒出如同乐谱般的奇特纹路。
在显微镜下,这些菌丝的荧光生灭节律,竟与苏晓鸥在山谷中录下的那段“沉默之声”的波形完全一致。
展览被迫暂停。
在封存样本的报告会上,那位年轻的策展人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偷偷将一片长有菌丝的纸张残片,藏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城西的老人社区里,黄素贞家墙上那面老挂钟,在停摆了十五年后,指针忽然动了。
它没有顺时针走,而是以一种固执的、缓慢的速度,逆时针旋转了三圈,最终“咔”的一声,定格在了凌晨三点零七分。
——那正是吴志明在手绘地图上标注的,城郊河谷异常气流最为活跃的时刻。
黄素贞没有找人修理。
这位曾是纺织厂校对员、对错误和偏差敏感了一辈子的老人,只是搬来一张板凳,静静地看着那个错误的时间。
从此,她每天都在凌晨三点零七分准时醒来,点燃一支红蜡烛,摆在面朝城市广场的窗台上。
烛光摇曳,如同一场无声的守夜。
连续九夜之后,住在对楼的邻居无意中发现,黄素贞家阳台的外墙青砖上,那些饱经风霜的表面,竟浮现出无数道细密的裂纹。
那些裂纹并非随机,而是彼此连接,组成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
“错的时间,才能遇见对的人。”
就在林岚得知这件事的那个下午,陆叙悄然出现在她身后。
他递给林岚一支看起来很旧的录音笔,外壳有明显的磨损,内部电路的焊接点粗糙而新鲜,像是被人用最原始的方式手工改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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