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院的影响力,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缓慢而坚定地向四周扩散。不仅仅是江城,周边残存的聚居点也开始流传“知识火种”的传说。偶尔会有胆大的、或是绝望到无所顾忌的人,跋山涉水而来,只为求得一张图纸,或是一句指点。
科学院对此秉持着李默留下的原则:知识无偿,但需以劳力和传播为代价。 没有高高在上的施舍,只有平等的交换与共同的成长。这种模式,在潜移默化中,塑造着一种新的社会契约。
研究所最高的观测塔上,林莫凭栏远眺。
暮色中的江城,已不再是当初那片死寂的废墟。零星的灯火在渐深的夜色中亮起,那是人们利用科学院推广的、改良后的油脂灯和简易反射镜带来的光明。远处,新建的水利磨坊在溪流的推动下发出规律的声响,为夜晚的静谧增添了一分文明的活力。
“变化真大。”张清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缓步走上塔楼,站到林莫身边,同样望着脚下的景象,“有时候,我都觉得像是在做梦。”
林莫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他的目光越过灯火,投向更远处那片沉没在黑暗中的、曾经是矿区核心的巨大凹陷。那里,如今被科学院列为“静默区”,禁止任何人靠近。
“清源会那几个老家伙,上个月病死了最后一个。”张清远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临死前,他让人带话给我,说……他直到最后,也无法理解李先生的所为,但他承认,我们……至少让更多人活了下来。”
这是一份来自敌人阵营的、迟来的、扭曲的认可。
林莫依旧沉默。他知道,先生的所作所为,本就不是为了求得任何人的理解或认可。
“外面开始有人给先生立像了。”张清远忽然说道,语气有些复杂,“不是我们立的。是西边的一个小村子,他们靠我们给的药方熬过了一场瘟疫,自发用木头雕了个模糊的人形,就放在村口,说是‘传火者’。”
“传火者……”林默重复着这个称呼,嘴角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苦涩。先生若在,恐怕会对这种个人崇拜嗤之以鼻吧。
“要阻止吗?”张清远问。
“不用。”林莫摇头,“人们需要一个符号来寄托感激,这无可厚非。只要我们自己清楚,真正值得敬畏和追随的,不是某个具体的人,而是那人所代表的……东西。”
他所指的,是理性,是知识,是那条通往真理的、布满荆棘却唯一可靠的道路。
两人陷入沉默,只有夜风吹过塔楼的声音。
过了许久,林莫才再次开口,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张师伯,你说……先生他,真的彻底消失了吗?”
张清远身体微微一震,他看向林莫,发现年轻人的眼中并非迷茫,而是一种深沉的、带着探寻意味的平静。
“在规则层面,他与旧世界一同被‘格式化’了。”张清远斟酌着词句,“这是你和我都确认过的事实。”
“我知道。”林莫点头,目光再次投向那片“静默区”,“但我有时会觉得,先生或许并未远离。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看着我们。”
“他看着我们是否走上了他期望的道路,看着我们是否守护好了这缕微弱的火种。”林莫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念,“只要我们还在前行,只要理性的光芒不曾熄灭,先生……就无处不在。”
他转过身,看向塔楼下那片由灯火勾勒出的、稚嫩却充满生机的新生文明图景。
“他不是需要被供奉在神坛上的泥塑木雕。”
“他是沉默的守望者,是衡量我们是否偏离航道的……北极星。”
说完,林莫不再停留,转身走下了观测塔。他还有大量的研究工作需要处理,还有新的知识需要去探索和传授。
张清远独自留在塔楼,回味着林莫的话语。他望向星空,仿佛真的能感受到,在那无垠的黑暗与冰冷法则的背后,有一双平静而深邃的眼睛,正默默地注视着这片被他亲手重塑的大地,注视着那群承继了他理念的人,如何在一片荒芜中,艰难地建立起理性的王国。
李默的物理形态已然消散。
但他所代表的意志,他对文明存续的冷酷抉择,以及他那套基于逻辑与实证的世界观,却已化为无形的基石与标尺,深深地烙印在了这个新生的世界里。
他成功了。
他也彻底地失败了。
他拯救了文明,却永远失去了被这个文明真正理解和爱戴的可能。
这,或许就是“弑神者”必须承担的、永恒的孤独与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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