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他的眼神还是涣散的,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抠着奏折的边角,嘴里念念有词地骂着“官样文章”、“废话连篇”。可看着看着,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握着奏折的手指也渐渐收紧,指节泛白。
奏折里夹着几张图纸,画的是溃决的堤坝,缺口处用红笔标了尺寸,最大的一处竟有三丈宽。旁边还有灾民的画像,一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有的抱着孩子,有的背着老人,眼神里的绝望像针一样扎人。
萧砚的呼吸渐渐变得沉重。他想起去年在京城街头,看到的那些乞讨的灾民,当时他还偷偷塞了些银子给他们,觉得那已经够惨了。可跟奏折里画的比起来,京城的灾民简直是在享福。
“这些官老爷……”萧砚的声音有点干涩,“就眼睁睁看着?”
“他们在等。”谢云终于站起身,目光落在那些画像上,“等朝廷的旨意,等赈灾的银两,也等一个能让他们信服的人。”
“让他们信服的人?”萧砚冷笑,“我?一个连奏折都批不利索的人?”
谢云没有回答,只是指了指奏折的最后一页。
萧砚疑惑地翻过去,在密密麻麻的官名后面,看到一行不起眼的小字,是用蝇头小楷写的:
“宁王府旧部王奎,现任江南河工监,分管扬州段河堤修缮。”
王奎?
萧砚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记得这个人!那是父王的亲兵,当年跟着父王在北境打仗,一条腿被冻坏了,才转到地方当差。小时候,王奎还抱过他,用满是胡茬的脸蹭他的脸蛋,笑说“小世子将来肯定比将军还威风”。
这么说来,江南的河堤,是父王的旧部在管?
萧砚捏着奏折的手指微微颤抖,那行小字像是有魔力,让他想起了很多事——想起父王在沙盘前教他看地形,说“打仗和治水一样,都得懂人心”;想起母亲缝补王奎的旧军装,说“这些弟兄,都是过命的交情”。
原来这不是别人的事。是他宁王府的事,是他父王旧部正在面对的困境。
舱外的歌声不知何时停了,只有船桨划水的声音,“哗啦,哗啦”,像是谁在低声哭泣。
萧砚慢慢放下奏折,目光落在地上那片油腻的鸭油上。刚才还觉得香气扑鼻的烤鸭,此刻竟变得有些反胃。他想起那些灾民的画像,想起王奎拖着残腿在河堤上奔波的样子,忽然觉得,这桂花蜜的甜,有点太腻了。
“谢云,”萧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这赈灾……需要做什么?”
谢云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欣慰,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躬身道:“查账目,核灾情,调物资,安民心。最重要的是,让那些灾民知道,朝廷没有忘了他们。”
“朝廷没有忘了他们……”萧砚重复着这句话,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所以,萧承煜就把我推出来当这个‘朝廷的代表’?”
“陛下说,”谢云的语气柔和了些,“您是宁王世子,是苏将军的儿子。您去,比谁都合适。”
萧砚沉默了。
他知道谢云说的是对的。宁王府的名声,父王的威望,在江南那些老兵心里,比皇帝的圣旨还好使。王奎看到他,肯定会拼尽全力;那些灾民听到“宁王世子”四个字,或许也能多一分安心。
可他还是怕。怕自己做不好,怕辜负了父王的名声,更怕……看到那些流离失所的人,想起父王和母亲临终前的眼神。
“我……”萧砚张了张嘴,想说“我再想想”,却看见谢云正悄悄松了口气,连握着剑柄的手都放松了些。
原来,这位面无表情的护卫,也在替他紧张。
萧砚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心酸。他一个只想吃遍天下美食的浪荡子,居然被这么多人期待着,连皇帝都要用烤鸭秘方来逼他担事。
“罢了,”萧砚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不就是赈灾吗?小爷我……试试。”
他捡起地上的奏折,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怀里。动作很轻,像是在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谢云躬身行礼,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王爷英明。”
“英明个屁!”萧砚瞪了他一眼,却没再像刚才那样暴躁,“告诉萧承煜,等我把这事办利索了,不仅要烤鸭秘方,还要张厨子亲自来宁王府,给我做三个月的烤鸭,顿顿不重样!少一天都不行!”
“奴才一定转禀。”谢云的嘴角似乎真的弯了一下。
萧砚最后看了眼桌上那只还剩大半的烤鸭,忽然没了胃口:“秦风,把烤鸭包起来,分给船上的船夫吧。”
秦风愣了愣,赶紧应声:“是。”
看着秦风忙碌的背影,萧砚走到舱门口,推开窗户。秦淮河的夜风带着水汽扑在脸上,凉丝丝的,却让他清醒了不少。远处的州府城墙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像一条沉睡的巨龙。
他知道,从他拿起这封奏折开始,那个只想吃蟹黄汤包的萧砚,就已经留在画舫的油灯下了。接下来要面对的,是冰冷的雨水,泥泞的河堤,还有数不清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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