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强的手僵在半空,林荞那声冷静的喝止像颗石子砸进滚油里,让满院的喧嚣瞬间滞了滞。王翠花还在跳脚骂街,唾沫星子喷得老远,可声音明显弱了几分——她没见过这样的林荞,以前这丫头被吼两句就缩脖子,现在眼神亮得吓人,像揣着什么硬气的依仗。
林荞扶着门框站直了些,后腰的刺痛让她下意识蹙了眉,却故意把声音提得更稳:“大伯娘先别骂,我倒想问问,你们说我欠了抚养费,可有凭据?”她目光扫过林富贵手里的木棍,又落在林强紧绷的拳头,“这些年我在大伯家当牛做马,每天天不亮就去挑水,队里下地挣工分我从没落下,晚上回来还要给招娣缝衣裳、补袜子。去年秋收,我一个人割了两亩地的麦子,手上磨的水泡破了又长,大伯娘您当时怎么不说我是‘白吃白住’?”
王翠花被问得一噎,张嘴就要反驳,却被林荞抢了话头:“您要说我吃了您家的粮,可生产队分的口粮,我自己挣的工分够不够换那碗稀粥?您要说我穿了您家的布,身上这件打补丁的棉袄,还是我娘生前做的,这些年您给过我一尺新布吗?”她伸手拽了拽衣襟,露出里面磨得发亮的针脚,“倒是招娣,去年您给她做了件花棉袄,今年又扯了新布做裤子,这些钱和布票,难道不是用我爹娘留下的那两亩田的收成换的?”
“你胡说!”林富贵终于忍不住,木棍在地上戳得“笃笃”响,“那两亩田是我替你管着,每年要交公粮、留种子,剩下的粮食自然要补贴家里!不然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
“替我管着?”林荞冷笑一声,往前挪了半步,目光直逼林富贵,“大伯怕是忘了,去年生产队开大会,周支书专门说过‘父母遗产归子女,他人不得侵占’。我爹娘的田,我是唯一的继承人,您没经过我同意就占了,还把收成据为己有,这要是让周支书知道了,算不算‘侵占他人财产’?”
这话像道惊雷,炸得林富贵脸色瞬间变了。他确实记得周支书说过类似的话,只是当时没当回事——一个半大丫头,懂什么遗产?可现在被林荞当众点出来,再看院门口邻居们交头接耳的样子,他心里顿时发虚。王翠花也不骂了,拉了拉林富贵的袖子,眼神里带着慌乱。
林强见状,往前跨了一步,试图用气势压人:“少拿周支书吓唬人!我爹养你这么多年,要你点粮食怎么了?你要是识相,就赶紧把屋子让出来,再乖乖嫁给张瘸子,这事就算了!不然……”
“不然怎么样?”林荞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意,“用强的?像上次那样把我打晕过去?还是像今天这样踹坏我的门?”她故意提高声音,让院门外的邻居听得更清楚,“我倒是想问问,大伯一家是想逼死我这个孤女,好名正言顺地占了我爹娘的房子和田地?还是想拿我换彩礼,给招娣当嫁妆?”
“你……你血口喷人!”王翠花急得跳脚,却不敢再上前,“我们是为你好!张瘸子家有粮食,你嫁过去不受罪!”
“为我好?”林荞嗤笑,“为我好会逼我嫁给一个四十岁的瘸子?为我好会在我被打伤后,只给半碗发霉的粗粮?”她转向围观的邻居,声音里带了点委屈,却字字清晰,“各位大伯大婶,我爹娘走得早,我一直把大伯一家当亲人,可他们呢?占我的田,抢我的粮,现在还要逼我嫁人生子,只为了给堂妹换彩礼。我要是不答应,就要被打、被赶出门,难道孤女就活该被欺负吗?”
人群里顿时响起议论声。李婶第一个站出来:“富贵,翠花,荞丫头说得对,你们这事做得不地道!荞丫头一个姑娘家,你们怎么能这么逼她?”
“就是啊,张瘸子是什么人?村里谁不知道他嗜赌成性,还打老婆?把荞丫头嫁过去,不是送她去火坑吗?”
“之前我就觉得不对劲,你们把荞丫头接回来,原来是为了这事!”
林富贵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想反驳却被众人的话堵得说不出话。他没想到,以前唯唯诺诺的林荞,竟然变得这么能说,还把邻居都拉拢过去了。林强想动手,却被旁边的老人按住:“小子,你敢动一下试试?真当我们这些老家伙不存在?”
林荞看着林富贵一家的窘迫模样,心里没有丝毫快意,只有一种沉甸甸的清醒——这只是暂时的,以林富贵的贪婪和王翠花的蛮横,绝不会就此罢休。她必须趁这个机会,把话说死,断了他们的念想。
“大伯,大伯娘,”她放缓了语气,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知道你们觉得养我一场,没得到好处,心里不平衡。但我爹娘留下的田和房子,是我的根,我不能让。至于张家的亲事,我是不会答应的。”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一字一句道:“生产队有规定,婚姻自由,任何人不能强迫。你们要是敢再逼我,我就去公社找妇联,找周支书,让他们评评理。到时候,你们侵占我的田地,强迫我的婚姻,这些事传出去,大伯您在村里还能抬得起头吗?招娣以后还怎么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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