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村的路比王凯想的更难走。
原本夯土的官道被连日阴雨泡得稀烂,一脚踩下去能陷到脚踝,混着泥浆的水洼里漂着不知名的秽物,泛着青黑色的泡沫。县尉的马队走在前面,马蹄踏过泥浆溅起的脏水,好几次泼在路边蜷缩的流民身上,那些人却连躲都懒得躲 —— 他们大多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得遮不住身体,有的怀里抱着早已没了气息的孩子,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只有偶尔风吹过,才会发出一两声微弱的咳嗽,证明还活着。
“快走!磨磨蹭蹭的,耽误了县尉大人的事,把你们都扔去填沟!”
两个士兵拿着长矛的木柄,不耐烦地驱赶着挡路的流民。一个老流民慢了半步,被士兵一脚踹在胸口,蜷缩在地上咳着血,却连半句求饶的话都不敢说。王凯跟在队伍后面,看着这一幕,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 历史书上 “民不聊生” 四个字,此刻变成了眼前活生生的惨状,比任何文字都更刺心。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终于出现了巨鹿县城的轮廓。城墙是用黄土夯的,有些地方已经坍塌,露出里面的碎石,城门口站着几个士兵,正挨个搜查进城的人,手里的长矛时不时戳一下流民的包裹,稍有反抗就是一顿打骂。
“县尉大人回来了!” 城门士兵看见皂衣队伍,连忙让开道路。
王凯跟着县尉走进县城,却没看到半点城郭该有的生气。街边的铺子十有八九关着门,门板上积满了灰尘,有的甚至被人拆了门板当柴烧。偶尔有开门的粮铺,门口挂着 “粟米百钱一斗” 的木牌,几个流民蹲在铺外,眼巴巴地看着,手里攥着皱巴巴的几文钱,根本不够买半升米。
“别看了,再看也救不了他们。” 县尉回头瞥了王凯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这年月,能活着就不错了,少管闲事。”
王凯没说话,只是把目光移开 —— 他知道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手里没权没兵,连自己的命都未必保得住,谈何救人?唯有先 “苟” 住,才能有后续的可能。
县衙坐落在县城中心,是一座不算大的院落,门口的石狮子缺了一只耳朵,朱漆大门也掉了漆,露出里面的木头。走进院内,几个吏员正围在廊下闲聊,地上扔着不少废纸,看见县尉进来,才慌忙站好,脸上却没多少敬畏。
“把他带进后堂,去请李医官过来。” 县尉吩咐士兵,自己则走进了正堂。
王凯被带到一间简陋的耳房,屋里摆着一张木桌和两把椅子,墙角堆着几个药箱,空气中弥漫着草药和霉味混合的气息。没过多久,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老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药杵,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眼神却很亮,打量王凯的时候,带着几分审视。
“你就是用‘霉豆’治病的后生?” 老人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县尉说你是张仲景的传人,还带了《伤寒杂病论》的残页?”
王凯知道这是关键,连忙从怀里掏出那张破纸,双手递过去:“老丈,晚辈确实得了家师的一点真传,这残页是家师临终前交给我的,上面记载了些治疫的偏方。” 他故意把 “家师” 含糊其辞,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是张仲景,留有余地。
李医官接过残页,凑到窗边的光线下仔细看了看,眉头皱了起来:“这字迹…… 确实有几分医圣的笔意,可上面的方子,我却从未见过。比如这‘煮豆取露’治热症,医圣的书中可没有记载。”
王凯早有准备,解释道:“老丈有所不知,这是家师晚年的心得,还没来得及整理成册就仙逝了。晚辈也是偶然间发现,这发霉的豆类中,藏着一种‘清邪’的气息,能驱散体内的热毒,就像青蒿能治疟疾一样,都是民间的土法,却未必没用。” 他故意用 “清邪”“热毒” 这些古代医书里的词汇,把现代医学的细菌感染包装成中医理论,避免露馅。
李医官沉吟了片刻,突然问道:“那你说说,张乡绅家的小郎,除了高烧抽搐,还有什么症状?你又为何要让他们每隔一个时辰喂一次药?”
“小郎的指甲缝里,有淡淡的青黑色,嘴唇内侧也有瘀点,这是热毒入血的征兆,若是拖到明日,恐怕就回天乏术了。” 王凯回忆着刚才的诊断,“至于每隔一个时辰喂药,是因为这‘豆露’药性温和,需频繁服用才能压住热毒,就像煮汤,得小火慢炖才能入味,若是大火猛攻,反而会伤了脾胃。”
这番话半真半假,既指出了败血症的外在症状,又用 “煮汤” 的比喻解释了用药频率,既符合古代医理的表述习惯,又暗藏了现代医学中 “维持药物浓度” 的原理。李医官听完,眼睛亮了起来,他行医几十年,见过不少疫症,却从未有人能如此细致地观察症状,还能说出这般有道理的用药理由。
“你随我来。” 李医官突然转身,带着王凯走出耳房,来到后院的一间小屋。屋里躺着两个士兵,都在发高烧,面色潮红,呼吸急促,和张乡绅家的小郎症状相似。“这是昨天从城外抓来的流民,染上了疫症,你若是能治好他们,我就信你是真的懂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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