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的巍峨身躯,在川陕交界处仿佛被一柄开天巨斧狠狠劈开,留下了一道深不见底、令人望而生畏的巨大裂隙——这便是剑门关。它并非孤立存在,而是雄踞于一道绵延数十里、高达百丈的天然石灰岩陡崖“剑阁”之上。这剑阁,犹如一条沉睡亿万年、突然昂起头颅的石龙,背脊嶙峋,陡峭得连飞鸟都难以立足。关城便依着这龙脊的走势蜿蜒盘踞,墙体全由开采自附近山体的巨大青石条砌成,石块之间以米浆混合石灰粘合,坚固异常。城墙高度远超寻常关隘,垛口如锯齿般密集,在阴沉的天色下泛着冷硬的青灰色光泽。唯一通往关城的路径,是一条在千仞绝壁上硬生生开凿出的古栈道,窄处仅容一人侧身,下方便是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的幽谷,令人头晕目眩。整座关隘与自然环境融为一体,仿佛天生就是为了拒绝一切外来者,无愧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千古绝唱。
北路军主帅王全斌,顶盔贯甲,胯下是一匹来自河西的雄健战马,此刻正立马于关前五里外一处勉强能俯瞰全局的土丘之上。他身后,代表着北路行军都部署的猩红大纛以及他个人的帅旗在干燥的山风中猎猎作响。放眼望去,数万北路军士的营寨依着山势连绵铺开,帐篷如云,旌旗似海,人喊马嘶,烟尘浮动,一直蔓延到山谷的尽头,显示着一支庞大远征军的赫赫声威。
他抬起粗壮的手臂,用马鞭指向那仿佛连接着天与地的巍峨关城,以及那条在悬崖间若隐若现、细如游丝的栈道,虬髯戟张的黑红脸膛上非但没有流露出丝毫凝重,反而扯出一个混合着轻蔑与贪婪的狞笑,声音洪亮如钟,对簇拥在身边的将领们吼道:“他娘的!孟昶那龟儿子,别的不行,挑这王八蹲坑的本事倒是一流!把这鸟不拉屎、兔子不做窝的破山头,修得跟他娘的铁桶王八阵似的!”
他啐出一口带着黄沙的浓痰,继续咆哮,声震四野:“不过,就算它是玄铁铸的乌龟壳,也架不住老子这柄开山锤硬!传老子将令!让儿郎们敞开肚皮,饱餐战饭,把肉都给老子吃足!然后把那些云梯、冲车,都给老子推到最前面去!弓箭手、弩手,给老子压住阵脚!老子今天就要看看,是剑门关的城墙硬,还是老子麾下儿郎的骨头硬,是老子的冲车头硬!”
北路军崇尚勇力,信奉一力降十会。他们携带的攻城器械,主要是数量庞大但结构相对简陋的云梯、需要大量人力推动的原始冲车(巨型攻城槌),以及临时砍伐树木粗制滥造的、为数不多的井阑(移动箭楼)和小型投石车。对于更复杂、需要精细工艺和长时间准备的重型攻城器械,如大型投石机(回回炮)、巢车等,则基本没有准备。在王全斌看来,血肉之躯和勇猛之气,才是攻破一切障碍的根本。
都监王仁赡眉头微蹙,他年岁稍长,性子也更沉稳些,在一旁欠身提醒道:“大帅,剑门天险,非比寻常。强攻硬打,恐士卒伤亡太大,挫动锐气。是否……先派小股精锐,沿栈道试探攻击,摸清蜀军防守虚实?或者,多派哨探,重金寻访熟悉此地山势的猎户、药农,看看有无不为人知的小道可以绕行关后?当年魏国邓艾……”
“绕行?小道?”王全斌极不耐烦地打断他,铜铃般的眼睛一瞪,满是鄙夷,“哪来那么多邓艾?哪来那么多阴平小道?就算他娘的有,等咱们找到,再摸过去,曹彬那幸进的小子说不定都在成都城里抱着孟昶的妃子喝庆功酒了!老子没那闲工夫跟他耍心眼!就得从正面,堂堂正正,把这座破关给他娘的砸烂!把孟昶的狗胆吓破!也让汴京城里那些瞧不起咱们的老爷们看看,谁才是王上麾下第一能打硬仗、啃硬骨头的擎天大将!”
他根本听不进任何迂回或智取的建议,满脑子都是用绝对的力量,以泰山压顶之势,一举摧垮蜀军的抵抗意志,奠定自己首功的地位。一种焦躁的、被东路军可能抢占头功的阴影驱使着的冲动,让他决心不惜代价,速战速决。
与此同时,剑门关高大的城楼之上,蜀军守将王昭远(与夔州监军同名同姓,但并非一人)按剑而立。他身着锃亮的山文甲,头盔下的面容饱经风霜,眼神沉静如古井,望着关下如同蚁聚蜂屯、喧哗鼎沸的宋军,脸上并无半分惧色,只有历经战阵者的沉着与冰冷漠然。他早已依据剑门关独一无二的险要地势,做了极其周密、甚至堪称残酷的防御部署。
关墙之上,滚木、礌石堆积得像小山一样,几乎与垛口齐平。一口口架在猛烈灶火上的大铁锅里,翻滚着粘稠、恶臭、冒着黄绿色气泡的“金汁”——这是用粪便、尿液混合了毒草、砒霜等物熬制的可怕武器,一旦沾身,非死即残,伤口极难愈合。一架架需要数十人才能绞动弦索的床弩,如同蛰伏的巨兽,冰冷的弩箭箭头闪烁着死亡的寒光。更有无数蜀军弓弩手,如同石像般隐于垛口之后,箭已搭弦,目光锐利地注视着下方。除了这些,还有守军手持长长的、顶端带有铁钩和刀刃的“叉竿”,专门用于推拒云梯;准备了大量灰瓶、糠袋,用于迷盲敌人;甚至在几处关键垛口后,还隐藏着被称为“狼牙拍”的巨大钉板,随时准备给予攀城者致命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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