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绝情谷阴风怒号,尤胜往昔。
陈默自那人间炼狱行出。
他径直走向一处,那便是合欢宗最底层的回春园。
此地,是他噩梦发端之处。
回春园中多为杂役,收工的时辰向来比宗门他处要晚上许多。
待陈默行至那熟悉的园门前,日头已然西斜,只余残红如血。
两名守门杂役倚着门柱,呵欠连天,满面皆是深入骨髓的麻木与疲惫。
忽见有人行近,再定睛一看那人身上的服色,两人登时一个激灵,自那昏沉中惊醒,慌忙站直了身子,脸上挤出一种混杂着恭敬与畏惧的笑意。
陈默目不斜视,对二人视若无睹,径直迈入园中。
直至他背影消失于园内深处,那两名守卫方才长舒一口气,其中一人压低声音道:“这位师兄好生面善,瞧着……倒像是在哪里见过。”
另一人闻言沉吟半晌,忽地脸色一白,声音都有些发颤:“是他……是他!不会错的,是那个陈默!”
“哪个陈默?”
“还能是哪个!便是数年前,与我等一同在此处做杂役,后来不知走了何等运道,竟拜入外门的那个陈默!”
年轻守卫倒吸一口凉气,眼中满是骇然。
……
回春园内,依旧是那股熟悉的恶臭。
汗臭、牲畜粪秽、草药腐烂的气味混在一处,熏人欲呕。
一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杂役,正拖着疲惫欲折的身子做着最后的收尾活计。
远处,刘管事正叉着腰,指着一个动作稍慢的少年破口大骂,唾沫星子喷了那少年一脸。
“你这不长眼的东西!手脚恁地不利索,莫不是想今晚不吃饭了?”
他骂得正起劲,一转头,冷不防瞧见一个身影正缓步走来。
待看清来人是陈默,那骂声便如被掐住脖子的鸡鸣,戛然而止。
他惊恐之色溢于言表,竟是吓得魂不附体。
“陈……陈……陈师兄……”刘管事哪里还顾得上教训杂役,一路小跑地迎了上来,谄媚道:“不知陈师兄大驾光临,小人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陈默依旧不理,甚至未曾看他一眼。
他的目光如冷电般扫过一张张麻木而又好奇的面孔,径直穿过人群,走进了园子最深处那名为“肉苑”的所在。
此地气味更是腥臊难当。
陈默凭借记忆,循着方位与那独有的气息,很快便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老汉正蹲在“肉灵芝”田边,伸出干枯的手,仔细翻检着田里那些蠕动的“土壤”。
正是赵老焉。
听闻身后脚步声,赵老焉缓缓抬起头,一双浑浊的老眼眯了半天,才辨出眼前这个身形挺拔气息沉凝的少年竟是当年那个在园中沉默寡言的陈默。
他再看陈默身上那外门弟子的服饰,登时手足无措,慌忙自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泥污,结结巴巴地道:“陈……陈默?不,是……是陈师兄……”
陈默仍是不言,只上前一步,在那老汉想要缩回去的瞬间,抓住了他那只满是污垢与老茧的手。
陈默的手白皙而又细腻,与赵老焉那只如枯树皮般又黑又皱的手形成了鲜明至极的对比。
赵老焉只觉自己的脏手污了这位“贵人”,窘迫万分,拼了命想将手抽回,奈何陈默五指如铁钳,抓得死紧,他如何能够挣脱?
一股温和的真气悄无声息地自陈默掌心渡入,顺着赵老焉干枯的经脉缓缓流淌。
陈默神识一扫而过,瞬息之间,便已探明了赵老焉的身体状况。
灵根资质劣到可忽略不计,数十年苦役劳作早已将他身体掏空,气血衰败,油尽灯枯。
莫说引气入体,便是能多活几年也算老天开眼了。
陈默心中了然,自储物袋中取出一套备用银针。
众人只见他手指翻飞,快得便如穿花绕蝶,指影晃动间已有数十根银针精准无比地刺入赵老焉周身各大穴窍。
那手法看得人眼花缭乱,未及惊叹,下一瞬,那些银针又已尽数被他收回,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与此同时,他将一缕精纯至极的真气,悄然留在了赵老焉的丹田之内,用以温养他那几近枯竭的生机。
赵老焉只觉一股暖流自掌心涌入,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多年劳累积下的沉疴痼疾、腰酸背痛,竟在这一刻奇迹般地缓解了大半,整个人似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说不出的舒坦受用。
“这……这……”
他张着嘴望着陈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老眼中满是震撼与不解。
此时,周遭的杂役连同那刘管事在内都已悄悄围了过来,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瞧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脸上神情各异。
陈默这才松开手,环视众人,朗声说道:“我陈默,昔日在回春园这泥潭之中挣扎求存,幸得多蒙赵师兄时常提点照拂,方有今日。如今,我侥幸入了长生阙,成了一名药师。此番再造之恩,陈默不敢或忘,今日特来拜谢赵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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