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将一只豁了口的粗瓷瓦罐塞入陈默手中,喝道:“去罢!从头一个浇起,天黑前须浇完一遍。若是偷懒,晚饭便省了!”
言毕,自去院门口与另一人靠着篱笆,监视院内。
陈默捧着瓦罐,只觉双手重若千斤,不住发抖。
他走到大桶边,强忍恶臭熏鼻,小心翼翼舀了半罐污秽粘液。
他端着瓦罐,步履沉重,走到第一个“人头花盆”前。
槽中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子,脸孔因长久苦楚而扭曲,双目紧闭,胸口微弱起伏。
要将这般秽物灌入一个活人脑中,实比一刀杀了此人更要残忍百倍。
“磨蹭什么!想死不成!”远处监工的厉喝传来。
陈默浑身一颤,再无选择。
他牙关紧咬,心一横,倾斜瓦罐,将那腥臭肥水缓缓倒进了那人敞开的颅腔之中。
只听“滋啦”一阵轻响,如热油浇上皮肉,更有一缕白烟冒起。
槽中那人身子猛地一弓,剧烈抽搐起来,喉咙深处发出含混不清的“嗬……嗬……”之声。
陈默的心也随之狠狠一揪,不敢再看,不敢再听,急忙移步,走向下一个木槽。
他强迫自己,只把眼前这些当做真正的瓦盆死物。
一个,两个,三个……院中百十个“花盆”,他须一个个浇过去。
起初,每一次浇灌看到那抽搐,他的心都如遭针刺。但渐渐的随着手下动作往复,人便麻木了。
他的脑中一片空白,眼中只剩那一个个黑洞洞的颅腔,鼻中只剩那挥之不去的恶臭,耳中也只剩那单调而绝望的“嗬嗬”之声,周而复始,直至日落西山。
日头偏西,陈默将最后一个“花盆”浇完,天色已然昏暗。
他累得直不起腰,双臂酸麻,周身尽是那股挥之不去的恶臭,便如从粪坑里捞将出来一般。
晚饭时分,有杂役提来一篮饭食,却并非昨日的黑馍,而是一些通体血红的馒头,拿在手中,一股淡淡的腥气扑鼻而来。
一个面容麻木的老杂役踅到陈默身旁,拿起一个血馒头,嘿然道:“新来的?这可是好东西。”
他将馒头在陈默眼前晃了晃:“此乃‘血灵米’所制,名唤‘血馒头’。咱们在这‘肉苑’里当差,干的是精细活,刘管事才特意赏下。吃了能补气血,长力气。外头那些推磨挑粪的苦哈哈,只配啃黑面馍馍。”
陈默接过那血红馒头,脑中立时浮现出白日所见那片用人血浇灌的稻田。
他学着那老杂役的模样,将馒头掰开,只见内里亦是血色浸润,仿佛鲜血凝成。
他迟疑片刻,终是闭目咬下一大口。
满嘴的铁锈腥气与米粮之香混在一处,滋味古怪至极,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只教人肠胃一阵翻涌。
他不再多想,只沉默地、用力地咀嚼吞咽。
他一边吃,一边抬眼望去,院中那些“活死人”在暮色里依旧微微蠕动。
身旁,那些杂役也与他一般,面无表情地啃着血色馒头,一张张脸上皆是与那些“花盆”如出一辙的死灰般的麻木。
他心中忽地一寒:“我与这些‘花盆’,又有何异?他们被种在槽中,作菌芝的养料;我辈则在此间活命,作这地狱的耗物,日日靠这血食续命,苟延残喘,只待油尽灯枯罢了。分别处,不过死法不同,时候早晚而已。”
入夜,陈默新来,尚无住处,便被关入墙角一间低矮茅屋。
屋中并无床铺,仅有一堆散发着霉味的干草。
那盘踞在院中的恶臭在此处愈发浓郁,混着汗酸与霉腐之气,几欲令人窒息。
陈默蜷在草中,双目圆睁,毫无睡意。
白日所见种种惨状,此刻在脑中反复来去,挥之不散。
他不禁念及那个掳他至此的红裳女子,想她此刻定然身处云顶仙宫,品着香茗,食着仙果,享受众弟子朝拜。
她又焉会记得,自己曾随手抓来过一个山村少年?
更焉知这少年,正在这般污秽不堪的地狱之中苦苦挣扎?
陈默双拳紧攥。
死?他不想死!
他不要像王二麻子那般被吸成干尸,更不愿沦为院中那些任人摆布的“花盆”!
他要活下去。
哪怕是像狗一样,像虫子一样,他也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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