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防护服像一层裹尸布，紧贴着皮肤，闷热、潮湿，带着一股消毒水也掩盖不住的、若有若无的腐烂甜香。呼吸面罩过滤后的空气干燥冰冷，每一次吸气都像有小刀在刮擦喉咙。林峰低着头，握着电子记录板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但步伐却控制得恰到好处——不快不慢，带着研究人员特有的、那种介于专注与疲惫之间的拖沓。
他走在“最终遴选”平台光洁如镜的金属地板上，脚步声被远处机器低沉的轰鸣和那种永不停歇的窸窣声吞噬。视野被兜帽和面罩限制，但他用眼角的余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贪婪地摄取着周围的一切。
平台比他之前在下面看到的更加广阔。中央是三个巨大的、如同水晶棺椁般的圆柱形容器，高度超过五米，直径约三米。容器壁是某种透明度极高的强化聚合物，内部充盈着散发出柔和乳白色光芒的液体。每个容器内，都悬浮着一个人形。
不，那已经很难称之为“人”。
最左侧容器内，是一个肌肉异常发达、几乎呈爆炸性增长的男性躯体，皮肤呈现出不自然的青灰色，皮下可见粗大如同树根般虬结的血管网络，某些关节部位甚至突出了惨白色的骨刺。他的双眼紧闭，但眼皮下的眼球在快速转动，仿佛在经历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
中间容器里，是一个身材修长的女性轮廓，她的四肢比例略显怪异，手指和脚趾间有淡淡的蹼状连接，皮肤光滑得如同深海鱼类，泛着珍珠般的微光。最诡异的是她的后颈处，延伸出几根细长的、如同神经索般的半透明软管，连接着容器的内壁。
最右侧的容器……林峰的目光扫过时，心脏猛地一缩。那里面的躯体相对“正常”，甚至能看出原本俊朗的东方男性面容，年龄大约三十岁。但他全身浸泡在乳白色液体中，胸口、腹部、四肢却连接着数十根粗细不一、颜色各异的管线，有些输送着淡金色的液体，有些流动着暗蓝色的微光，还有几根直接接驳在他敞开的颅骨侧面，深入灰质。他的表情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安详，与另外两个容器内或扭曲或变异的躯体形成残酷对比。
这就是“最终遴选”的“成果”？从海量“素材”中筛选、改造、融合出的……“新人类”原型？
恶心和愤怒如同冰火交织的毒藤，缠绕着林峰的脊椎。他想起了卡恩岛培养舱里的阴影，想起了“键盘”最后塞给他的数据芯片。这就是“教授”想要的未来？一个剔除了“瑕疵”，以非人技术强行塑造的“完美”种族？
三个巨型容器呈三角形排列，中央是一个升起的工作台，上面布满了闪烁的全息屏幕和精密控制器。此刻，工作台前站着三个人。
背对着林峰的，是一个穿着与其他研究人员款式相同、但材质明显更高级、一尘不染的白色长袍的身影。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形瘦削挺拔。即使只是一个背影，也散发着一种沉静而极具压迫感的气场。
陈天虎。“教授”。
他两侧，各站着一名身穿深灰色制服、腰间佩着紧凑型能量手枪的警卫。这两人不像下面的“黑卫”那样全身重甲，但眼神锐利如鹰，站姿如松，时刻保持着对周围环境的绝对掌控，显然是精锐中的精锐。
林峰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不能长时间直视。他扮演的是一个普通维护人员，不应该对核心区域表现出过多兴趣。他按照脑海中临时规划的路线，假装检查着平台边缘一系列闪烁着状态指示灯的控制面板和能量节点，慢慢向着中央工作台的方向迂回靠近。
距离大约三十米。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每一次跳动都带着“隼”坠落的画面和兄弟们染血的脸。右手在防护服宽大的袖子里，缓缓握紧，【猎犬-IV型改进版】辅助臂处于最低功耗的待机状态，幽蓝的光芒完全内敛，但指尖传来轻微的、蓄势待发的震颤。左腿的伤口在每一次迈步时都传来尖锐的刺痛，提醒着他体力的流逝和时间的紧迫。
“α原型体的神经同步率稳定在百分之九十二点七，超过阈值。”一个冷静的女声从工作台方向传来，是“教授”左侧一名戴着眼镜的女性研究员在汇报，“但β原型体的代谢波动仍在加剧，细胞融合处的排异反应指数上升了零点三个单位。”
“教授”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颔首，他的声音透过面罩内置的扬声器传来，平和、清晰，带着一种学者般的从容，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注入三号稳定剂，剂量上调百分之五。注意监测γ原型体的意识反馈波形，我需要他在‘洗礼’前保持最高程度的清醒和……顺从。”
“是。”女研究员迅速在控制台上操作。
林峰一边假装用电子记录板扫描着面前一个能量回路节点的数据，一边将每一个字都刻进脑子里。“洗礼”？那是什么？最终的改造程序？还是某种……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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