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公府,城南农庄。
江宠已经在这里待了整整三天。
他的人生,在短短一个多月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从一个满心仇恨、亡命天涯的复仇者,变成了一个被软禁在国公府的钦犯,再到现在,他成了一个……医官?
他不知道这个词用得对不对。
但他现在做的事,确实和治病救人有关。
他坐在一个草垛上,手里拿着一卷徐景曜给他的账本。
他其实识字不多,父亲只教过他《三字经》和《千字文》。
但徐景曜让他做的很简单。
他不需要写字,他只需要画。
“张木头,男,三十一岁。接种后第一日,无事。第二日,发热,食欲不振。第三日……”
他就在张木头的名字后面,用徐景曜教他的符号,画上一个小小的太阳(代表发热),再画一个打叉的碗(代表吃不下饭)。
他身前不远处,就是那二十三个天选之人。
他们已经不再欢天喜地了。
那头老病牛和十头肥猪,在接种的当天,就被瓜分得干干净净。
那场短暂的狂欢过后,生活又回归了它本来的面目。
“小江爷……”一个裹着头巾的妇人,端着一碗浑浊的米汤走了过来,“俺家那口子……从昨儿个晚上,就开始犯迷糊了。这……这不要紧吧?”
江宠抬起头看向她。
他认得这个妇人。
她便是那个第一个站出来的、名叫张木头的汉子的婆娘。
“我去看看。”
江宠放下账本站起身。
他走进那间低矮的茅草屋。
一股混杂着汗臭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张三正躺在唯一的土炕上,身上,盖着一床破旧的被褥,额头上搭着一块湿布。
他听见动静,费力地睁开眼,一看到江宠,那张烧得通红的脸上,竟然挤出了一个憨厚的笑容。
“小……小江爷……您来了……”
“别说话。”江宠走过去,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滚烫。
他又解开张三胳膊上的麻布。
那道小小的伤口,已经红肿起来,中央,鼓起了一个黄豆大小的水泡。
江宠的心一沉。
“他……他是不是……要不行了?”
那妇人站在门口,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江宠没有回答。
他只是仔仔细细地观察着那个水泡。
不大,不浑浊,周围,也没有发黑。
他又看了看张三的脸和脖子。
没有。
没有那种成片出现的红色疹子。
“多给他喝热水。”江宠站起身,声音,依旧是那般冰冷,“被子盖严实了,发发汗。吃的……弄点清淡的米粥。”
“可……可是……”
“这是发出来的正常反应。”江宠打断她,用的是徐景曜教给他的原话,“公子说了,只要不是全身都起疹子,就说明,毒已经被种活了。这是好事。”
“今晚,他要是还烧得厉害,就用冷水,擦擦手心脚心。”
说完,他便不再多言,转身走出了茅屋。
那妇人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仿佛……也从他那份镇定中,得到了丝力量。
江宠回到草垛旁,在张木头的名字后面,画上了一个小小的水泡。
他挨家挨户地看过了。
二十三个人。
有十一个,都出现了和张木头一模一样的症状。
发热,乏力,以及接种处,那个标志性的牛痘水泡。
剩下的人,则毫发无伤。
徐景曜说了,这也很正常。
有的人,天生就种不上。
一切……似乎,都在按照那个剧本在走。
江宠松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松气。
明明,这些人,都与他无关。
可他一想到,徐景曜那双眼睛,和他说的功德无量那四个字,他就觉得,自己现在做的这件事,好像……真的有点意义。
就在他准备记录下一个数据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他身后悠悠地传了过来。
“小娃娃,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江宠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只见那个自称刘伯温的神棍老头,不知何时已经站定在了他的身后。
老头手里拄着一根竹杖,正笑眯眯地看着他手里的那本鬼画符账本。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江宠下意识将账本藏到了身后,眼神充满了警惕。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刘伯温乐呵呵道,也在他旁边的草垛上坐了下来,一点也不嫌脏,“老夫这把老骨头,实在是不想再折腾回青田老家了。那路太远了。”
“再说了,”他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些紧闭着房门的茅屋,“老夫也想亲眼瞧瞧,徐家那小子,到底在鼓捣什么逆天改命的仙术。”
江宠知道,眼前这个老头,不好对付。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江宠冷冷说道,重新摆出了那副生人勿近的姿态。
“哈哈,”刘伯温也不恼,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葫芦,自己喝了一口才说道,“你不用瞒着老夫。徐家那小子,已经把什么都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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