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惟庸。
当今中书省参知政事,从二品。
当这几个字,从那个小吏嘴里趾高气昂地蹦出来时,徐景曜笑了。
他缓缓收回了那只原本按在江宠胳膊上的手。
江宠如获大赦,眸子里闪过一丝寒光。
徐景曜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拨转马头,慢悠悠晃到了街边破旧的小茶摊上,翻身下马。
“老板,”徐景曜对着那个正缩着脖子的老板,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来一碗热茶。”
那嚣张的小吏,见他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当场就要发作:“你……你聋了吗!我让你滚!你还敢坐下喝茶?”
他刚想上前去拽徐景曜,一只手已经掐住了他的衣领。
是江宠。
“滚。”江宠只说了一个字。
“反了你了!一个贱民也敢……”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打断了小吏的叫骂。
徐景曜端起那碗刚上来的茶水,轻轻吹了吹热气。
他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听着身后传来的动静。
起初,是那小吏色厉内荏的怒吼:“你敢动手!你们知道我家老爷是谁吗!”
紧接着,是身后家丁们的呼喝声。
再然后,便是一阵密集的拳拳到肉的闷响,夹杂着木棍落地的闷声,和此起彼伏的惨叫。
“哎哟!”
“别……别打了!住手!”
“我的腿!我的腿断了!”
徐景曜慢悠悠地喝着茶。
这茶水,苦涩,拉嗓子,却让他品出了一丝别样的甜。
不过半盏茶的工夫。
身后,恢复了安静。
徐景曜将嘴里的那口茶喝完,茶刚下去一半,江宠便回到了他的身后再次站定。
江宠的衣角,甚至都没有乱一下。
能跟着莫正平他们,在东宫外把徐景曜劫走。
你说江宠不能打,那徐景曜是不信的。
而那群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家丁,此刻都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再也爬不起来。
为首的那个八字胡小吏,下场最惨。
他那张本就刻薄的脸,此刻高高肿起,青一块紫一块,活像一个刚出笼的猪头。
他这会儿,是真的被打醒了。
小吏终于明白,自己今天,是踢到了一块,比皇城根的石头还要硬的铁板!
他没有放狠话,因为他很清楚。
眼前这个少年,敢在听闻胡惟庸三个字之后,还风轻云淡地坐下喝茶。
他身边的那个护卫,更是个一言不发就敢下死手的狠角色。
这……这不是他惹得起的神仙!
小吏连滚带爬,也顾不上满嘴的血沫,就这么爬到了徐景曜的茶桌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公……公子爷……是小的有眼无珠……是小的狗仗人势……”他一边说,一边啪啪地扇着自己那本就高肿的脸颊,
“求公子爷饶命!饶了小人这一次吧!”
他磕头如捣蒜,话语间充满了发自肺腑的恐惧:“敢……敢问公子爷……是……是哪座府上的神仙?”
徐景曜缓缓放下茶杯,正准备开口,戏弄他两句。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陡然传来。
“驾!”
“老三你慢点!别摔着!”
秦王朱樉和晋王朱棡,去而复返。
两人骑着马,一前一后,又冲了回来。
“徐老三!”晋王朱棡勒住马,隔着老远,就没好气地喊道,“你磨蹭什么呢!买头牛而已,买到天黑吗!”
“徐老三”?
那跪在地上的小吏,在听到这个称呼时,浑身一僵。
他抬起头,那双肿成一条缝的眼睛里,写满了骇然。
这骑马赶来的不是秦王和晋王吗?
这人姓徐?
能和两位亲王称兄道弟?
金陵城里,除了那个……那个刚刚大难不死,从绑匪手里逃回来的……魏国公府的四公子,还能有谁?!
小吏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彻底炸了。
他想起来了。
民间早有传闻,说这位徐家四公子,如今圣眷正浓,乃是太子殿下跟前的第一红人。
过年的时候,曾有幸随太子出游,一众国公家的公子哥里,只有他,敢与太子并驾,只落后半个身位!
自己……自己刚才,竟然想让他,滚下马给自家老爷让路?
小吏只觉得眼前一黑,当场就吓晕了过去。
徐景曜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正觉得好笑。
他心中的那份历史考据癖,又犯了。
“胡惟庸……”他摸着下巴,在心里盘算着。
现在不过是洪武五年,他老胡,还只是个从二品的参知政事,连中书省的二把手都算不上。手下的一个狗腿子,就敢在皇城根下,如此横行霸道。
这官,不小了。
但很可惜,在他徐景曜面前,还真不够看。
看来……
史书上记载的,他那个宝贝儿子,坐马车出游,自己不小心从车上掉下来摔死了,他老胡,二话不说就下令把那个赶车的车夫给杀了。这事儿……八成是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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