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意伯府,一如刘伯温本人,透着一股与金陵城的繁华格格不入的清冷朴素。
没有魏国公府那般森严的门第,也没有高大的石狮,只是一座寻常的青砖宅院,门口甚至连个牌匾都没有,只有两盏最普通的灯笼。
徐景曜牵着那头温顺的老毛驴,手心里全是冷汗。
一名老仆默默地从他手中接过了缰绳,整个过程一言不发,只是对着刘伯温躬了躬身,便牵着驴走向了后院。
“进来吧。”
刘伯温自顾自地背着手,走进了院子。
徐景曜咽了口唾沫,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院子不大,却打理得井井有条。
几丛翠竹,一块太湖石,一条青石小径,处处都透着文人的雅致。
没有想象中的桃木剑,没有画着符咒的黄纸,更没有烧着丹药的八卦炉。
徐景曜的心,却沉得更厉害了。
不怕你搞封建迷信,就怕你……跟他玩哲学。
刘伯温将他领进了一间书房。
这间书房,让徐景曜倒吸了一口凉气。
太大了。
四面墙壁,从地板到房梁,密密麻麻,全是书。
没有古玩字画,只有四面墙壁,满满当当全是书。
从经史子集,到兵法韬略,甚至……还有几幅画着各种星辰轨迹的星图.
书房中央,除了一张宽大的书案,便只剩下一套简单的茶具。
“坐。”刘伯温指了指对面的蒲团。
徐景曜不敢怠慢,规规矩矩地跪坐在了蒲团上,双手放在膝盖,后背挺得笔直,活像一个即将挨训的小学生。
刘伯温则自顾自地,开始摆弄起那套茶具。
他用的炭炉烧水,竹夹温杯,动作不紧不慢,行云流水。
水汽,渐渐升腾起来,在两人之间,弥漫开一层薄薄的雾气。
徐景曜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这顿茶不好喝。
“你不怕我。”
刘伯温终于开口了。
“老先生……乃是当世大儒,是家父都敬重无比的前辈。”徐景曜开口道,“晚辈……晚辈心中,只有敬仰,何来惧怕?”
“呵呵……”刘伯温笑了,他抬起眼皮看了徐景曜一眼。
“你这小娃娃,撒谎的本事,倒是不小。”
“你从见到老夫的那一刻起,心跳便快了三分,呼吸,更是乱了七分。你现在,两只手的手心,都快被你自己的指甲给掐破了。”
“你不是怕我。”他将一杯刚刚沏好的热茶,推到徐景曜面前,“你是……心虚。”
他……他全都知道!
徐景曜那点伪装,在这位活了六十多年的老狐狸面前,简直就像是三岁孩童的把戏,透明得可笑!
“老先生……晚辈……晚辈不知您在说些什么。”徐景曜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不知?”刘伯温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那老夫,就跟你说明白点。”
“娃娃,你可知,老夫这一生,最擅长的,不是什么治国方略,也不是什么行军打仗。而是……看人,看命。”
“十五年前,老夫受陛下之托,为开国诸公,卜算过前程。”
“那一日,我见到了你的父亲,徐达。”
刘伯温的眼神,变得悠远起来,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
“我告诉他,他乃国之柱石,善始善终。但徐家,气数,皆在稳之一字。”
“我为他卜算子嗣。卦象显示,他命中有四子。长子徐允恭,稳重有余,可承家业;次子徐增寿,性情跳脱,但忠义可嘉;三子徐添福……”他摇了摇头,“可惜,命格太轻,福薄早夭。”
徐景曜的心,已经彻底凉了。
他连三哥的名字和早夭的命运,都算得一清二楚!
“至于,第四子……”
刘伯温的目光,重新落在了徐景曜的身上。
“卦象显示,其名为膺绪。”
“其命格,乃是沉静守成,富贵一生。他会是一个循规蹈矩的臣子,一个安分守己的勋贵。他会平平安安,加官进爵,最后,老死于床榻之上。”
刘伯温看着徐景曜那张早已血色全无的脸,一字一句地问道:
“那本该是一个……何其清晰,何其简单的命运啊。”
“可……”
他将手中的茶杯顿在了桌上!
“你又是谁?!”
“你这个徐景曜,是哪里冒出来的?!”
“你为何,会顶着他第四子的命格出生?又为何,会将那条本该平稳顺遂的命运轨迹冲刷得一干二净?!”
“老夫今日再看你,”
“你的命格,早已不是什么富贵一生!”
“而是一片混沌!一片连老夫都看不透的……迷雾!”
“迷雾之中,隐有风雷之声!”
“迷雾之中,更有……龙蛇起陆之相!”
刘伯温站起身,居高临下地逼视着早已瘫软在地的徐景曜。
“牛痘之法,闻所未闻,却又暗合天道!”
“联姻之策,直指陛下心意,解北伐之困局!”
“这哪一件,是那个沉静守成的徐膺绪,能干得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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