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九章:星斗定巽
防雷车雷泽号在白骨沟边缘熄了火,像个搁浅的铁兽,连排气管都不再喷出热气。空气里那股子腐朽和骨头灰的味道浓得呛喉咙,沉甸甸地压在胸口,闷得人喘气都不痛快。车窗玻璃上凝着一层白霜,窗外,灰白色的骨头铺满了整个视线,在低垂天光下泛着一种冷漠死寂的光。牦牛巨大的头骨斜插在乱石堆里,弯角刺向昏暗的天空,像绝望的墓碑;数不清的羚羊腿骨、碎裂的肋骨半埋在灰黄的砂砾里,支棱着,一眼望不到头。偶尔几块灰扑扑的、形状更怪诞的大骨头混在下面,透着股远古的阴森。
操!又趴窝了?雷鸣狠砸了一把方向盘,粗壮的手臂上筋肉虬结。他烦躁地拧钥匙,引擎只有几声有气无力的吭哧声,连油泵指针都耷拉着,一动不动。邪了门了!油表是满的,电瓶刚换的!这破地方闹鬼吃油了?
我掏出贴身口袋里的祖传青铜罗盘,刚托在掌心,那黄铜天池里的磁针就疯了似的打哆嗦,嗡嗡乱响,像个得了疟疾的陀螺,毫无章法地在盘面上乱跳乱撞,根本停不下来。我试着把它朝四个方位晃了晃,针尖依旧抽风。不是闹鬼,这沟子底下,死气沉得太厚,跟尸油泡透的地毯似的,把正经磁场都给搅糊了。普通的罗盘进了这儿,就是块铁疙瘩。
温明玉在后座,正用力按着她的便携式磁场强度测量仪。那仪器的小屏幕上,代表磁场强度的数值疯狂飙升,红黄警报灯闪得人眼晕,发出急促而尖细的警示音。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充满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难以置信!地表磁场强度值波动幅度超过安全阈值几十倍!就像……被丢进了强力电磁搅拌机!现代电子设备在这种环境下瘫痪是必然的,她放下仪器,看向窗外密密麻麻的骸骨,这些遗骸……年代跨度极大!从那些牦牛角钙化程度和大型食肉动物齿痕来看,最古老的至少上千年……新的……可能就在我们前面几年。这里是天然的电子坟墓
电子坟墓?那我们这铁疙瘩,不得给这些骨头陪葬?雷鸣骂骂咧咧地推开车门,一股夹杂着骨粉、泥尘和腐朽气息的寒风直灌进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魁梧的身体绷紧,警惕地扫视着寂静无声的巨大骨海。
桑吉跟着温明玉下车,小脸煞白,乌溜溜的大眼睛四下张望,满是畏惧。她本能地往阿佳身边靠,小手紧紧抓住卓玛藏袍厚实的袖口:阿佳……风都不往这儿吹……太安静了,我害怕……声音细得如同蚊蚋。
卓玛搂住妹妹的肩膀,她的眼神也凝重地扫过这片死亡谷地。她没有说话,只是抿紧嘴唇,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按住了别在腰间那柄短刀的皮鞘,指节因为用力微微泛白。沉静的恐惧比咆哮更压抑。
不能在这儿耗着,骨头堆里可榨不出油来,我搓了搓冰冷的手指,心里盘算着老辈人传下来的法子。打开随身的防水黄铜盒子,从最内层格子里小心取出一件油布包。剥开油布,露出里面一截乌沉沉、带着蜡状光泽的弧形角块——犀角,这东西有年头了,是爷爷当年在南方收的犀觥残件,说是有通灵避秽的功用。我把它搁在掌心掂了掂,又凑到鼻端闻了闻,一股子深沉的、似有若无的陈年油脂和淡淡腥气。用打火机小心点燃。
滋滋……
一缕极为怪异的、偏青紫色的烟,晃晃悠悠地从犀角尖端冒了出来。这烟凝而不散,不像普通烛烟飘摇而上,反而像有生命的水母,在半空中扭曲、盘旋了一小会儿。接着,它如同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巨大力量的牵引,沉重又缓慢地朝白骨沟的西北方向——也就是我们的左前方,被巨大的岩壁阴影笼罩最浓的那片区域——流泻而去!烟色浓重,隐约透着一种不祥的暗红血丝。
卓玛看见那烟飘的方向,脸色陡然更加难看,下意识往前站了一步:闻人掌柜!那烟走的是(死亡)的方向!老牧民说,牛羊死前会向那边走!
雷鸣瞪大了眼睛盯着那缕妖异的烟,又看看卓玛凝重的脸,再看看那烟最终消散在左前方那片低洼积着更多碎骨、地势明显更低更暗的区域,忍不住低骂:操!这鬼烟都挑坟地走?
坎位!坎为水主陷、主阴煞,我低声断道,目光追随着那青紫色烟气的最终去处,指向那片死气沉沉的低洼之地,坎卦凶险,最利埋骨积尸。这种地方,死气都拧成绳往里灌,活人进去,吸一口尸煞,脑门都得结冰霜!
那……生门呢?温明玉焦急地问,手紧紧抓着她那台已经变成废铁的仪器,总不能困死在这儿吧?
我抬头看了看头顶一线铅灰色的天,此时天光正在转暗,夜色如同巨大的灰布,正沿着高耸的峡谷峭壁悄然合拢。等着。等天黑,看星星。我指了指那片深邃、压抑却唯一露出的苍穹缝隙,老法子,有时最笨的法子最牢靠。
时间在死寂和寒意中艰难爬行。桑吉蜷在车里睡着了,睫毛上还沾着点泪珠子。卓玛沉默地靠站在车旁。雷鸣不停地搓手、顿足,哈出的白气又瞬间被干冷的空气吸走。温明玉则利用这等待时间,拿出一个厚皮笔记本和强光手电,在车边弯着腰,仔细研究起地上一块半露出来的、形状奇异的大型动物髌骨化石。她不放过任何记录线索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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