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花府窗棂时,念安指尖捏着的纸条还带着宣纸特有的糙感。米白色的纸角被她攥得发皱,上面“城南旧窑”“赵侍郎”“瓷器”三个墨字,像三枚烧红的针,一下下刺着她的思绪。窗外的石榴树正落着花,粉白花瓣飘进窗内,落在纸条上,倒像是给这桩隐秘添了点不相干的温柔——可念安的心,早被那几个词搅得翻江倒海。
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条边缘,眼前忽然晃出周墨涵伏案查账的模样。那是上月初的清晨,周墨涵捧着漕船修缮的账册来府里找父亲,晨光落在他鬓角的银丝上,他指着账册里“耐火砖五十块”“瓷土二十担”的记录,眉头皱得很紧:“花大人,这损耗数比往年多了三成,属下总觉得不对劲。”当时父亲正被御史弹劾漕运延误的事缠得焦头烂额,只挥挥手让他先记下,等忙完这阵再细查。谁承想,不过半月,周墨涵就带着那本账册消失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难道……”念安猛地站起身,椅脚在青石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她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自己发白的脸色——若赵侍郎真在旧窑藏了勾当,绝不是贪墨几块砖那么简单。城南旧窑她小时候跟着奶娘去过一次,荒草长得比人高,窑洞口蒙着厚厚的灰,深不见底的样子像极了择人而噬的兽口。那样偏僻的地方,藏点东西、做点事,简直是天衣无缝。周墨涵会不会就是查到了旧窑的秘密,才被人……
念安的指尖开始发冷,她猛地将纸条凑到烛火前,橘红色的火苗舔舐着纸边,很快将那几个关键的字烧成了灰烬。她把灰烬倒进茶盏,看着它们在水里化开来,才松了口气——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谢珩的存在,这位神秘的“故人之子”,是她现在唯一能抓住的线索,也是最不能暴露的底牌。
“小姐,老爷在书房练字呢,说是今日心情好些了。”丫鬟青禾端着一盘刚做好的桂花糕进来,甜香瞬间漫满了屋子。念安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父亲素来爱吃她做的桂花糕,若是借着送糕点的由头,把“城南旧窑”的事引出来,说不定能让父亲顺着线索查下去。
她赶紧理了理衣襟,接过青禾手里的托盘,指尖因为紧张微微发颤:“青禾,你在门口等着,我自己进去。”走到书房门口时,她听见里面传来“沙沙”的落笔声,那声音沉稳有力,像父亲平日里处理公务时的模样。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门。
书房里飘着淡淡的墨香,混合着窗外进来的桂花香,格外安神。花承恩正坐在书案后,握着一支狼毫笔在宣纸上写字,他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常服,鬓角的发丝有些散乱,却丝毫不减眉宇间的威严。宣纸上已经写好了半幅《兰亭集序》,字迹飘逸洒脱,可见他此刻心情确实不错。
“爹爹。”念安放轻脚步走过去,将托盘轻轻放在书案一角,“您写了这么久,肯定累了,吃块桂花糕歇歇吧?”她特意挑了块桂花最密的,用玉簪子叉着递到父亲面前。
花承恩放下笔,抬头看向女儿,原本略带严肃的脸上露出笑容,接过桂花糕咬了一口,甜香在嘴里散开,他满意地点点头:“还是我家念安做的最好吃,外面铺子卖的,总少点心意。”他说着,又拿起一块递给念安,“你也吃,看你这几日都没好好吃饭。”
念安接过糕点,小口咬着,目光落在书案上的《地方物产志》上——那是她早上特意放在这里的,就是为了找个由头开口。她装作好奇的样子,用手指轻轻拂过书页:“爹爹,我昨天看这本书,才知道京城南郊以前有好多烧瓷器的窑厂呢,书上说那些窑子以前可热闹了,烧出来的瓷器还能运到宫里去,现在却都荒了,真可惜。”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父亲的反应。花承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眼神没什么变化,只是淡淡道:“城南旧窑啊,是荒了几十年了。我跟着你祖父去过一次,那时候就已经没人管了,荒草长得能把人埋了。”
念安心里一紧,赶紧趁热打铁,眨着大眼睛凑得更近了些:“爹爹,书上还说,那些旧窑洞特别深,有的还分好多岔路,像迷宫一样,人走进去都容易迷路,是不是真的呀?”她故意把声音放得软乎乎的,带着小姑娘特有的好奇。
这话刚说完,花承恩握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眼神瞬间变了。他放下茶杯,目光落在念安脸上,带着几分探究:“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好好的,看这些旧闻做什么?”
念安心里“咯噔”一下,赶紧低下头,装作委屈的样子,用手指绞着衣角:“就是觉得好玩嘛……我还在想,那些旧窑洞那么大,现在会不会有人拿来放东西呀?比如放些不想让人看见的木头、砖头什么的,毕竟那么偏,谁也不会去查。”她说这话时,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说悄悄话,可每个字都清晰地落在花承恩耳朵里。
“木头?砖头?”花承恩重复了一遍这两个词,眉头猛地皱了起来。他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着书案,眼神变得深邃——周墨涵之前说的那本漕船账册,里面不就有“耐火砖”“瓷土”的记录吗?当时他只当是寻常损耗,可现在想来,漕船修缮用的耐火砖,怎么会需要那么多?而且周墨涵说过,有一批物料的去向不明,当时他忙着应对弹劾,没放在心上,现在被女儿这么一提醒,那些模糊的疑点突然就串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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