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重华殿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廊下宫灯摇曳,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投下一片凌乱光影。
殿内一派歌舞升平,金枝灯架伸展如树,其上燃着数盏灯烛,照的大殿亮如白昼。
景王幽暗眸底映着跳动烛光,指尖轻轻摩挲着酒盏边缘,自哀叹气,“陛下有所不知,臣自然也想成家,可惜一晃眼已这把年岁...”
他声音顿了顿,眸底闪过一丝自嘲,“总不好去祸害人家小姑娘。”
烛火忽明忽暗,映得众人神色晦暗不明。
无论得宠与否,景王到底是皇家人。
年纪再大,也是要娶一位身家清白,出身不低的正经官家小姐。
总不能寻一位下堂妇来做王妃。
可正经的官家小姐,尚未出嫁的最多也就十五六岁,年龄差得不是一分半点,有那么点老牛吃嫩草的意思。
景王垂眸看着杯中酒液,心知此次回京,赐婚一事已是避无可避。
七年前他以守孝为由推拒了昭帝赐婚。
如今已寻不到合适的理由。
玉真长公主眼波流转,与上首的皇兄对了个眼神,忽地轻笑出声,“皇叔身份贵重,又英俊潇洒,哪家姑娘能嫁给您,才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她指尖点了点坐在对面的冯正卿,眸底是遮不住的幸灾乐祸,“听闻冯尚书家中幺女生得聪明活泼,娇俏可人。”
正举杯饮酒的冯太师动作一顿。
被突然点名的冯正卿更是一脸懵,手中银箸地一声落在碟上。
此时此刻被突然提及名字,代表着什么,大伙心中都清楚。
玉真长公主笑的愈发灿烂,转头看向景王,“皇叔这般冷的性子啊,最该寻个这样的解语花在身边才是,燕山清寒,往后的日子会有趣许多。”
冯正卿茫然抬头望向冯太师,眼中满是惊疑——什么情况?
他不记得父亲说过有这等事啊!
昭帝唇角微勾,手指把玩着酒盏,白玉杯身在烛光下泛着濯濯冷芒,“冯家女儿的确娇俏可人,如此说来倒与皇叔十分相配。”
他似笑非笑地看向冯太师,缓缓开口道:“冯爱卿以为,七皇叔可配得上令孙女?”
虽是询问,而非直接了当下旨赐婚,但此话未留任何余地。
冯太师若否了这桩婚事,便是看不上景王,藐视皇家,以下犯上。
殿内空气一瞬间凝滞。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开口说话。
景王只是个空壳王爷,无权无势,甚至在京中连座府邸都没有。
按着昭帝的意思,即便景王守灵满十年,也会发配至偏远之地做个守城之主。
一生难有出头之日。
这样的王爷,连个二品官员的嫡子都不如,谁嫁谁倒霉。
在场百官心思各异,但又不约而同觉得庆幸
——幸亏这霉运没落自家脑袋上。
冯太师不慌不忙放下酒盏,撩袍起身行至殿中,官袍上的仙鹤振翅欲飞,栩栩如生。
“老臣惶恐,”他拱手作揖,躬身时玉带轻响,“老臣孙女年纪尚小,顽劣不堪,也是老臣教养不当之过,若蒙王爷不弃...实乃冯家之幸。”
这个回答昭帝很是满意。
他微微颔首,笑着看向景王,“皇叔,朕为你挑的王妃可还满意?”
语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仪。
景王依旧保持着从容坐姿,唯有握着酒盏的指节微微发白。
他极慢地吐出一口气,随即起身,双手举盏,“臣,谢陛下隆恩。”
昭帝笑着摆手示意他坐下,玉真长公主斟了杯酒恭贺他觅得良缘,殿中又恢复了一派祥和景象。
唯独冯正卿死死攥着衣袖,想要说话,可这殿上哪里有他说话的份。
冯太师知晓自家儿子是什么货色,递了个锋利的眼神过来,示意他稍安勿躁。
殿外的雨,下得更急了。
……
……
青月庵后院人影匆匆。
来来往往的小厮与药童踩着湿漉漉的地面,纵然裹紧外袍,依旧挡不住那股子透着湿寒的冷风。
明日便是九月初一。
眼瞧着天一日日要冷下来,也不知他们何时才能离开,还有没有命离开,还能不能回家看一下妻儿老母。
六月扯着白守义,慕成白尾随其后,几人面带焦色往后院去了。
路过的药童望着两人背影,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后院里除了洗尘师太与丰州来的姚大夫,还住着京城来的林大夫。
洗尘师太与姚大夫去往附近村子里诊治病患,根本没在庵中。
看来,是林大夫……
思及此处,药童不禁摇了摇头,连大夫都自身难保,他们这些人又有哪个能逃得过去?
厢房内,林桑躺在炕上,已然烧得神志不清,颊边发丝被冷汗打湿,一绺一绺凌乱地贴在脸上。
六月打了桶冷水来,湿过帕子细细为她擦拭,只觉姑娘的呼吸烫得骇人。
白守义坐在炕边木凳上诊脉。
六月将帕子敷在林桑额头,用力咬着下唇,退至慕成白身侧静静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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