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查院的效率,如暗夜中的鹰隼,精准而迅捷。
三天。一份薄薄的名单,便悄然置于听雨轩的书案。
纸是上好的澄心堂纸,字迹却潦草而急促。
墨点晕开,像一滴滴凝固的血。
魏长青名下,共七名徒弟。
前六个名字,被朱砂笔重重划去,触目惊心。
旁边,是冰冷的注脚。
“杖毙于慎刑司。”
“病死于浣衣局。”
“坠井。”
“失足。”
死法各异,却都指向同一个结局:缄默。
唯有最后一个名字,孤零零地幸存。
王宪。
“现任职御膳房,采买处七品管事。”
李承渊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个名字。
冰凉的纸面,仿佛传来一个老者卑微而恐惧的呼吸。
他将名单,凑近烛火。
火舌舔舐着纸张,将其化为扭曲的、黑色的灰烬。
一如那些被抹去的生命。
【伪装】词条,在识海中悄然激活。
李承渊站起身,走向铜镜。
镜中的少年,骨骼在发出细微的,不为人知的脆响。
肌肉的纹理,缓缓舒展,又重新组合。
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眸,褪去所有锐利与城府。
取而代之的,是麻木,是讨好,是经年累月被欺压后,深入骨髓的卑微。
他换上一身粗布短打,衣角磨损,带着皂角的味道。
双手拢在袖中,微微弓着背。
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油烟气。
镜中,再无三皇子李承渊。
只有一个名叫“陈小七”的,负责给御膳房送菜的,菜农之子。
御膳房,皇宫的腹地,也是最喧嚣的所在。
巨大的蒸汽,如浓雾般弥漫。
混合着肉食的腥膻,香料的辛辣,以及人体的汗酸。
构成一种黏稠的、令人窒息的火气。
地面,永远是湿滑的,覆着一层洗不净的油垢。
菜刀剁砍砧板的声音,急促如雨点。
太监总管的呵斥声,尖利刺耳,穿透所有嘈杂。
陈小七(李承渊)挑着一担青菜,低着头,走入这片混乱。
他的感官,被无限放大。
每一道目光的审视,每一次呼吸的试探,都清晰无比。
他用【察言观色】,过滤掉所有无关的信息。
很快,他找到了目标。
采买处的一角,一个身影正蹲在地上,分拣着一筐萝卜。
那是个两鬓斑白的老太监,背影佝偻,像一截被风干的枯木。
动作迟缓,麻木,仿佛重复了千百遍。
周围的喧闹,似乎都与他无关。
他活在自己的,一个无声的世界里。
李承渊挑着担子,慢慢走过去。
“王公公,今日的菜,送来了。”
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和一丝讨好的怯懦。
老太监王宪,缓缓抬起头。
那是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像揉皱的旧纸。
一双眼,浑浊,黯淡,看不见任何光。
他只是木然地点点头,指了指旁边的空地。
李承-渊放下担子,蹲下身,假意整理着青菜。
他离王宪,很近。
近到能闻见,对方身上那股陈旧的,混合着皂角与霉味的气息。
他没有看王宪。
目光,落在自己沾着泥土的手指上。
然后,他开始哼唱。
那是一段,不成调的旋律。
破碎,零落,仿佛从记忆的废墟中,艰难刨出。
没有歌词,只有几个单调的音节。
如风中残烛,如鬼魅低语。
正是【叶氏徽记】解锁时,在他灵魂深处,一闪而过的lullaby。
起初,王宪没有任何反应。
依旧麻木地,分拣着手中的萝卜。
但当那段旋律,重复到第三遍。
他那只布满老人斑的手,猛地一僵。
一颗圆润的白萝卜,从他僵硬的指间,滚落在地。
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不受控制地颤抖。
像深秋寒风中,最后一片枯叶。
他缓缓转过头,死死盯着李承渊。
那双浑浊的,早已死去的眼睛里。
掀起了滔天巨浪。
震惊,恐惧,不可置信。
以及,一种被掩埋了八年,早已腐烂的,巨大的悲恸。
“你……”
他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哑声。
只吐出一个字,便再也说不下去。
李承渊没有停下。
依旧哼着那段旋-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只是眼神,第一次与王宪对上。
那眼神,平静,幽深。
像一口能倒映出所有真相的,古井。
王宪的嘴唇,开始哆嗦。
脸上的肌肉,痛苦地扭曲在一起。
终于。
两行浑浊的,滚烫的泪水,从他干瘪的眼眶中,决堤而出。
他猛地低下头,用袖子,死死捂住自己的脸。
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压抑了八年的,无声的痛哭,几乎让他整个人都抽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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