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遮住镜子没用。恐惧只是换了个地方藏。晚上路过浴室，能听到绒布后面传来轻微的摩擦声，像有人在用指甲刮镜子，“沙沙”的，断断续续。我不敢靠近，只能快步走回卧室，把门锁上。
窗户玻璃也成了隐患。下雨时，我站在窗边看雨，玻璃上的倒影突然动了——我的下颌明明还留着浅粉色的疤，可倒影里的下颌光滑得像从没受过伤。我猛地回头，身后什么都没有，再看玻璃，倒影又和我一样了，疤还在。
手机黑屏时更可怕。我按亮屏幕看时间，再按黑，黑屏的瞬间，我看见屏幕里的“我”眼睛睁得很大，瞳孔里没有光，像两个黑洞。我赶紧按亮屏幕，再黑，那双眼睛又出现了，还带着一点笑。
那天晚上，我渴得嗓子冒烟，可厨房在浴室旁边，我不敢去。忍到后半夜，我终于忍不住了，心里有个声音在喊：去看看，去问清楚。我抓着门把手，指节捏得发白，一步步走到浴室门口，伸手掀开了绒布。
绒布摩擦镜框发出“刺啦”声，像撕开旧伤口的痂。镜子里的“我”站在那里，和我一模一样，可眼神是冷的，像浸在冰水里的玻璃珠。它盯着我，不是看，是“打量”，像在看一件快过期的东西。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吼了出来，声音劈在浴室的瓷砖上，反弹回来变成碎渣，扎得我耳朵疼。
镜中的“我”嘴唇动了，没有声音，可我看得很清楚，它在重复我的话：“你……是……什……么……东……西……”
口型和我一模一样，慢半拍，像在学舌。可当最后一个“西”字的口型结束时，它的嘴角突然往上勾，这一次，不是淡淡的笑，是清晰的、带着恶意的笑——嘴角往两边扯，露出一点牙尖，不是我的牙，我的犬齿没那么尖。那笑像刀刻在脸上，僵硬却残忍，映在镜子里，像一朵开在冰上的毒花。
我吓得往后退，脚绊在门槛上，差点摔倒。我爬起来，仓皇地逃出浴室，心脏狂跳得像要撞破肋骨。我躲在卧室里，用被子蒙住头，可那道笑总在我眼前晃——那不是模仿，不是倒影扭曲，是镜中的存在有了自己的意识，它在笑我，在盯着我，像盯着猎物。
我摸了摸下颌的疤，已经淡成了浅粉色，可按下去还能感觉到皮下的硬。我突然明白，它不再满足于偷我的健康了。它想要更多，想要我的身份，想要我的人生——想要从镜中走出来，把我挤进去，让我变成那个被困在镜子里的、只能看着它活着的倒影。
镜子里的存在不是简单的伤口复制，是一场缓慢的、残酷的掠夺。它在一点点夺走我的健康，一点点模糊我的身份，等到我再也没有“健康”可以被偷，等到我再也分不清自己是谁时，它就会从镜子里走出来，成为现实中的“我”，而我，会变成那个在碗底、在镜中、在所有倒影里，慢慢腐烂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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