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雪下得极大。
到了后半夜,风声呼啸着拍打窗棂,像是有人在暗夜里呜咽。
靖安王府门口的那盏红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欲坠。
刘氏到底是个养尊处优的皇子妃,跪了不到两个时辰便晕了过去。
二皇子府的下人慌了手脚,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姜汤,折腾了好半晌才把人弄醒。
只可惜,靖安王府的大门依旧紧闭,连个看门的婆子都没露面。
刘氏是被抬回去的。
这一夜,京城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这两座府邸。
大家都等着看,这一向以贤德着称的二皇子,究竟还能忍到几时。
翌日清晨,天还没亮透。
兰香院里已经有了动静。
程知意由着翠桃伺候着穿衣,一身月白色的素绒绣花袄,外头罩着件银红色的斗篷。
看着既保暖,又不失喜气。
“娘子,这么冷的天,当真要去法华寺?”
翠桃一边替她系着斗篷的带子,一边小声嘀咕。
“王爷说了,今日是个祈福的好日子。”
程知意对着铜镜照了照,镜中的女子眉眼温顺,只是眼底藏着几分清冷。
“二皇子要去守皇陵,咱们做长辈的,总得去菩萨面前替他求个平安。”
“这戏既然唱到了这一步,就得唱圆满了。”
“更何况,这府里太吵,王爷想换个清净地方待着。”
翠桃撇了撇嘴。
“那刘氏昨晚回去就发了高热,听说二皇子连看都没看一眼。”
“只顾着在书房里砸东西。”
“这会儿咱们出城,万一二皇子狗急跳墙……”
程知意伸手接过了花嬷嬷递来的手炉。
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全身。
“他不敢。”
“他若是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动靖安王府的人,那就是嫌命太长了。”
“走吧,别让王爷久等。”
马车出了城,一路往西山而去。
法华寺建在半山腰上,平日里香火极盛。
今日却显得格外冷清。
原来是靖安王早就让人清了场,说是要静修一日,不见外客。
禅房内,檀香袅袅。
萧晏盘腿坐在蒲团上,面前摆着一副残局。
他今日穿了一身玄色的道袍,头发只用一根木簪挽着。
看着倒真像是个不问世事的居士。
程知意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在他对面的蒲团上坐下。
“王爷好兴致。”
她看了一眼那棋局,黑白子绞杀在一起,难解难分。
“外头都闹翻了天,王爷却躲在这里下棋。”
萧晏没抬头,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枚黑子,迟迟没有落下。
“心若静,哪里都是净土。”
“老二那个性子,这会儿怕是已经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本王若是在府里,他定要上门哭嚎。”
“本王听不得那些聒噪嘴脸,脏了耳朵。”
程知意抿唇一笑,伸手提起红泥小炉上的茶壶。
滚烫的水冲入茶盏,激起一阵茶香。
“王爷倒是躲了清静,只怕二皇子不会善罢甘休。”
“妾身听说,二皇子一大早就备了马车,往这边来了。”
“哦?”
萧晏终于落了子。
啪嗒一声,清脆悦耳。
“他倒是消息灵通。”
“看来这王府里,还有没清理干净的钉子。”
他抬起头,那双眸子里满是戏谑。
“既然来了,那就见见吧。”
“本王也想看看,到了这步田地,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了长青的声音。
“王爷,二皇子求见。”
萧晏端起茶盏,吹了吹浮沫。
“让他进来。”
门被推开,一股寒风夹杂着雪花卷了进来。
萧景一身素服,头发有些凌乱,眼窝深陷。
哪里还有半点皇子的威仪。
他一进门,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膝盖磕在青砖上,听着都疼。
“皇叔!”
这一声喊得凄厉,带着哭腔。
“皇叔救我!”
程知意坐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是个摆设。
萧晏却像是没看见他一般。
慢条斯理地品着茶。
直到一盏茶喝完了,才懒懒地抬起眼皮。
“哟,这不是二殿下吗?”
“怎么行如此大礼?”
“本王如今是个病秧子,受不得这样的惊吓。”
萧景跪行了几步,想要去抓萧晏的衣角。
却被萧晏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皇叔,侄儿知错了!”
“之前是侄儿猪油蒙了心,听信了小人的谗言,才对皇叔不敬。”
“侄儿已经自请去守皇陵了,这惩罚还不够吗?”
“求皇叔在父皇面前美言几句,别让侄儿去那种地方啊!”
“那是死人待的地方,侄儿若是去了,这辈子就毁了!”
萧晏放下茶盏,轻笑一声。
“老二,这话你该去跟你父皇说。”
“本王如今自身难保,身中剧毒,连太医都说要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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